奚闻问,“你助理呢?”
“我让她先回去了。”
停车的空地上就剩了辆黑色奥迪,奚闻坐进副驾驶,沈清野开车。
街边景物倒退,这里在市区外,两侧没有拥挤的城市高楼和夜晚闪烁的霓虹灯光,道路空荡宽敞,不远处有延绵山势隐在夜雾之后,影影绰绰,更远处隐约能看到城市中仿古建筑的点点彩灯。
奚闻开了点窗,让风吹进来,舒服地眯了眼睛。
沈清野觉得他感冒又吹风,不太好,让他把窗户关上。
奚闻不仅没关窗,还往窗那儿凑了凑。
沈清野皱眉,“这儿地势高,夜里冷,风凉。”
奚闻动了动鼻子,“通通风,车里有味儿。”
“什么味儿?”
“烟味。”奚闻扭过头看他,“你现在烟瘾太大了。”
沈清野手指敲了敲包裹着方向盘的皮革,没说话。
“你为什么要抽烟,你以前都不抽的,怕熏坏了手。”
沈清野好笑,他呼出一口气,“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因为没必要护着了。”
奚闻一怔,垂下点眼,“医生怎么说的?”
“打了钢板,日常生活没问题,只是没有从前灵活了。”
奚闻转脸看窗外,心里好像被浇了盆凉水,“对不起,我没想过会这样的。”
“你倒什么歉呢?”沈清野说,“跟你没有关系。”
奚闻手指抖了抖,知道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勉强呼吸着,“夏叔说侯升死了。”
“嗯,死在看守所里,只被审讯了一次。”
“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警方通报是私仇,因为之前的经纪合约纠纷起了争执,雇凶杀人,漏洞太多,不可信。”沈清野简单地说。
奚闻有些紧张,“我那时候出国了,姥爷给我报了个学校,让我去读书。”
“嗯。”沈清野点头,“杜夏跟我说过。”
奚闻无话可接。车厢里又安静下来。
等红绿灯的时候,沈清野随意地问,“所以都顺利吗?去了这么久,学位拿到了?”
“不太顺利,”奚闻苦笑了笑,“我太笨了,语言关都搞了好久,学的不好。”
“你笨?”沈清野侧过脸挑了挑眉,觉得他在自谦。
奚闻只觉说多错多,就要暴露,不敢再多言,急于转移话题,“我今天看到了件很可怕的事。”
“嗯?”沈清野重动车子,漫不经心地搭了句腔。
奚闻简单地把纪秋的事说了。
他越说,沈清野脸色越凝重,等他说完,已经黑成了锅底。“你有什么想法?”
奚闻回答,“不能就这样算了。我想跟韦导把情况说一下,我听说他为人挺正派的,应该容不下这种事,肯定不能让那个副导演再在组里干了,太败坏风气了。要都跟他一样,陪着上床才有戏拍,那我们剧组成什么了?”奚闻说得很快,想得也简单,看不惯什么人,就把人赶出去,眼不见为净,“纪秋太可怜了,我想让他养好伤继续拍下去,有机会也很不容易,之前失误也不全都是他的错,韦导应该会理解的吧?”
沈清野点头,对他的想法都认可,顿了顿,又说,“赶一个副导演没你想象得这么容易。不过这件事,的确做的离谱了,太不像样子,韦导不会容忍。”
奚闻听他认同,轻舒口气。扭头看过去,外面街道的灯光透进来,穿过车玻璃,照在他脸上,肤色更白,嘴唇薄而利,脸廓镀了光,线条明晰,近乎透明的质感,
他喉咙微微痒,好像犯了烟瘾的感觉,指甲扣到掌心里才忍下来,他心思陡然一震,突然问,“这种事,你遇到过吗?”
遇到过吗?光问出口心里都怕。
奚闻有权有势,刚开始做乐队,也会有不知深浅的人来试探。后来消停了,因为知道是谁,他们不敢。从来只有奚小少爷玩人。没有被玩的道理。
沈清野进了这染缸,怎么会全身而退呢?
他现在是功成名就,名利俱全,什么都不怕,还有人上赶着讨好。那从前呢?他一无所有刚出道的时候呢?他说他刚开始在剧组跑龙套,演死人,混了许久,才等来了隐秘之地,那是谁给他的机会?
奚闻眼睫扑簌,看不出心中百转千回,已经自己把自己戳了个稀烂,吓了个半死。
沈清野看着前方道路,目不斜视,语气仍平静,“你想问什么?”
话到嘴边,奚闻又怯了。沈清野卖给过自己一次,自己喜欢他,万事都依他,一腔心思对他好。别人怎么会有这种心意?贪图什么,不就是那点东西吗?沈清野怎么肯?他和纪秋不一样,纵使样子有两三分相似,性格却天差地别,一个忍辱偷生,一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会这样想,是自己轻视他,自己糊涂。
糊涂吗?有过一次,不能有第二次吗?他恨自己,讨厌自己,不是因为手受伤的事,他不知情。或许是因为从前拉着他下了地狱,再也出不去了呢?
奚闻怔怔出神,心中翻天覆地,酒店已经到了,进入大门,车子突然在内部道路边停了下来。
沈清野曲起指节,敲了敲他放在大腿上左手手背,“回神了。”
奚闻惊醒,看看周遭花园寂寂,巨大的香樟树顶天立地,在夜色里站成一排黑魆魆的鬼影,心思一晃,“怎么停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