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声若其人。奚闻无奈,红灯转绿灯,他一脚油门飙出去。
去医院挂号做检查上药打点滴,奚闻陪人跑完整套流程。换做以前,他连门诊在哪都找不到,现在倒耐心顺从不少。
上药的护士脸色冷得跟冰坨子一样,看上去强制忍耐着才没报警把奚闻给抓进去,瞧被检查的人这一身伤,不算杀人未遂,也能算得上故意伤害了。
纪秋一张小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又难堪又痛得无法忍受,几次晕死过去。
奚闻陪他打完点滴,半途助理导演打电话来问他怎么不在片场,他说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助理导演也没说什么,就说下次记得提前说一声,就挂了电话。
估摸着时间,肚子饿了。奚闻溜达下去填了五脏庙,又给纪秋带了碗小馄饨,清淡养胃,应该适合他这种伤病员。
奚闻这几天休息不好,身体累,烟瘾就有点犯,去小卖铺买了包口香糖扔嘴里嚼着,聊以解乏。
等他拎着馄饨上去,纪秋已经醒了,靠坐在病床上,脸侧着仰起,瞧着滴答滴答向下落的吊瓶,病号服空空荡荡,身上没几两肉。
奚闻看愣了下,光看侧脸,眼鼻弧度太像了,边缘微微透着光,就是脆弱得像纸糊的。
奚闻走过去,看了看吊瓶剩余的量,还有大半瓶呢,“挂完这些就可以走了,医生说你好好养养,没有大碍,还不用住院。”
纪秋谨慎地挪回视线,看着奚闻,眼神警惕得像只入了捕鼠笼的小老鼠。
奚闻搓了搓指节,还挺不知所措的,他没照顾过伤病患,还是那么尴尬的伤病患,一副世界已经被别人捏毁了,眼神黯淡无光,心灰意冷的伤病患。
他拉了把椅子在床头坐下,低着头,目光在四方的地砖上游移,勾勒着砖缝,半晌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抬起眼就问,“谁干的?”
也不会迂回宛转,也不会藏着掩着,就是要清理算账的样子了。
纪秋一愣,眼神瑟缩了一下,苦笑着,好像并不相信奚闻能够做什么,“能怎么样呢?”
奚闻向后一靠贴着椅背,双臂环胸,后排牙还嚼着口香糖,不容置喙,“帮你出口气。”
非科班出身,只是长得好,被星探看上了。他家里条件不好,父亲嗜赌,有沉重的欠债,签了约以后赚得多,拍戏拍广告拍写真都有提成,他涉世未深,被人忽悠着就心痒了。
签入公司后,钱是拿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应酬也开始了,他拒绝了几次,老板立时变脸,觉得他给脸不要脸。
图挣钱就别拿什么贞节牌坊,要想站着把钱挣了,就要有足够的能耐。
可惜他没能耐,被恐吓几次,他胆子小,也担心家里人,就妥协了。
但心里又抱着点期望。觉得自己如果能混出头,这种日子就能结束了,有点名气,就有了话语权,就能挺着腰杆说话,不用再忍受这些。
这次为了拿到个能露脸的小角色,又把自己送出去了。结果副导演喝高了,脑子不清醒,又喊了个哥们来,他差点被人玩死,出了好多血,直接晕死过去。第二天赤裸着被扔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身上就盖了条被撕得不成形的衬衣,估计是半夜被人拖回来的。
但凡那个时候经过走廊,都能看到他的惨状。
他了高烧,后面一塌糊涂,又不敢去医院,后两天还有戏份,第一天他没办法,跟副导演请了假,那人虽然嫌他麻烦,还是答应了。再两天就不行了,硬撑着上戏,结果害得主演摔了,导演勃然大怒,他也心里歉疚。第二天他精神更恍惚,犯了更严重的事故,被副导演当众打了一巴掌,让他滚回去。
白受一场极刑,好好的戏也没了。那个副导演也好像气疯了,丝毫不讲情面,给他下了封杀令,各个剧组都知道他在片场犯的笑话,工作态度这样不认真,没人再会用他了。他就只能当个婊子,婊子还知道收钱,还有来有往,不高兴了还能不干。他连婊子都不如,被人白玩,还要挨骂,挨打,还要赔笑。
一口气险些上不来,他不知道自己图什么,也找不到出路。
他在圈外看着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5o
第5o章还是很好看
奚闻喉咙里像有蚂蚁在爬。
他难以忍受,猛地站起来,走到病房窗边深呼吸了一下。
韦成歌为人正派,但他手下面也还是有这种勾当肆行,只是藏在暗处,还知道拿块遮羞布挡一挡。如果不是韦成歌呢?那会是怎么样,明明是搞艺术,帮人圆梦的好事,人掺和进来,却变复杂了。最可怕的是,很多做法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了,做错事的人不觉得自己做错事了,这是秘而不宣的潜规则,每个人都要遵守忍受,再若无其事地粉饰太平,如果有人反抗,除非变成强者,否则就会被排斥挤压,被牺牲淘汰。
他们都在这里头,表面光鲜亮丽,内部混乱污浊,已经烂的不能再烂了。
他送纪秋回去,又开回片场还车。
将车停好钥匙还回,慢慢走下楼,楼下两三棵梧桐树,路灯坏了一盏,剩余的几盏也萎靡不振,光线稀薄。
基本都收工了,片场没什么人,场地空旷,一路走来,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在最外围的铁门口,围墙底下一点火星明灭,几乎溶于浓稠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