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猛地急刹,后座的人往前扑了一下。
一旁的车灯扫进来,白得扎眼,沈清野好像此时才清醒过来,眼睛闭了一下,然后猛地收回了手。
僵持的姿势松开了,司机松了口气,显然为自己的车上没生谋杀而庆幸。
两人下了车。
奚闻跟在沈清野后头,看着他走进家门。
门砰然一声在他面前关上,巷子里的路灯坏了,小路漆黑一片,只有两边居民楼的窗户下映出昏黄的灯光。
奚闻深呼吸了一下,眼里的血光消散了一点,手压住脖子转动了下,脖颈处仍然留有被掐住窒息时的幻觉疼痛。他转过身,慢吞吞走下台阶,脚边突然挨上一个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奚闻蹲下身,手向前摸索。胖乎乎的橘猫喵呜一声贴上了他的掌心,这猫太胖了,一只手都抓不住它的领子。
他记得沈清野说过,这只猫是他在马路边捡回来的,刚捡到的时候又瘦又小,眼睛糊满了眼翳,浑身癞皮,毛尽摧,显然是得了皮肤病,既然是在马路边捡回来的,就叫它马路了,沈清野随口叫了一声,那猫还真会小心翼翼地把脑袋放到他掌心下蹭一蹭。它太乖了,沈清野原本不想养猫的,他们家不是那种适合宠物生活的地方,但小猫一路跟着他走回来,他就舍不得把它往外赶了,它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在这生活下来了。
慢慢地皮肤病养好了,毛皮重长出来,眼睛也能看见了,也许是小时候饿得太厉害了,长大了吃东西就不知道节制,什么都要吃,什么都要抢,结果越养越肥,越肥越懒,最大的乐就是躺在小院子里的爬架上晒太阳,唯有吃的能让它挪动步子来跟主人撒个娇,卖个萌。
这只猫记吃不记打,经常被巷子里的小孩逗着玩,惹狠了它会挠你两爪,下一次给它喂两根火腿肠,它又脾气很好地躺平任撸了。现在可能是想蹭顿夜宵,也不计较奚闻之前揪过它的胡子,软绵绵地又挨了上来。
奚闻模仿着沈清野的手势,顺时针摸了摸猫软乎乎的耳朵,他身上没吃的,就把猫抱起来,一路走到巷子外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想给它买点。结果刚一走出巷子,能看见点光了,猫好像就怕了,在他怀里狠命挣动起来,奚闻一下没抱住,猫就从他怀里跳走了,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奚闻怀里一空,手掌虚握了握,然后放下来,贴在裤缝。
明明是怀着对它好的心,可抓得不紧,稍一分神,它还是会跑。好心有什么用,人心隔着肚皮,他还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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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黑漂
奚闻一路又走回餐厅,也不知走了多久,取了车回到家,只开了卫生间的壁灯,用冷水洗了把脸,水珠顺着鼻梁和下颌骨往下滚落。他拿起干毛巾草草擦了一把,手指下移到颈项,已经留下了青紫的指痕。
他摸了摸那处的淤痕,仿佛能感到强力按压住脉搏的充血感。他疲惫地闭上眼睛,想他居然逼得沈清野对他动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身体冲动得好像不受理性控制。
奚闻不喜欢暴力,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他对黑暗阴郁血腥的东西有本能的厌恶。但他的个性里可能天生就潜藏着疯狂不可见光的一面,他对沈清野的执念太强,因而冲动,总被突然起来的情绪淹没。
他小时候也这样,尤其是亲眼看着母亲住院以后,情绪上头的时候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行为处事往往出预料。后来冯耀辉去外头钓鱼,总会把他带上,就是让他静静心,收敛一下脾气,不能急躁。
他陪着钓鱼钓久了,也摸出了点门道。喜欢钓鱼的人,有时候会碰到一种情况,叫“大鱼打桩”,就是说大鱼已经咬了饵,但鱼头朝下,尾部朝上,在水底不动,像钉在水底的树桩一样,跟钓鱼的人对峙。硬拉拉不上,如果是手,往往慌乱失措,操作不当,大鱼劲又大,很容易挣断鱼弦,让鱼跑了。而有经验的老手,就游刃有余的多,鱼咬了饵,钩挂在嘴上自然会痛,这时候只能等,绷紧了弓,与它僵持,等鱼痛得熬不住了,泄了劲,才开始提竿。
他放了饵,鱼已经上了钩,只是僵持不下。用力过猛,会遭遇反击,稍有松懈,大鱼会脱钩,他只能等。
他将手从冰冷的陶瓷盥洗台面移开,深呼吸着,镜面上糊了一层冰凉的雾气。
他如果对沈清野太过分,就会把人往反方向赶,结果只能两败俱伤。
只要鱼还在钩上,没关系,他可以等,可以变得有耐心。但鱼必须还是他的。
他从卫生间出来,这所房子很大,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乐器和杂物。奚闻很早以前就从冯家那个大宅子里搬了出来。乐队有公司安排的公寓,这个家他不常来,偶尔想要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才会过来。每周都有阿姨定期打扫,除了各种奇怪又不实用的东西堆了太多以外,其他地方都很干净整洁。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反而像一个仓库。
书房有面墙挂满了各种雕刻奇怪的面具,是他在非洲的原始部落里买来的,在当地从前是巫师祈祷时用的道具,现在那儿融入现代社会,展旅游业,古老的习俗改头换面,褪去神秘,已经被开成了独有特色的当地艺术品。面具模仿人的五官雕刻,有些面具甚至用绳子编制成假,深信这是让他们与祖先沟通的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