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生气很好玩是不是?”
“我也没说过什么。”
公路上摩托车疾驰而过,掀起混浊的空气,拐弯时压地面压得低,动作很惊险,轮胎摩擦过柏油路出刺耳的噪声。
车灯扫过来,奚闻向后退一步,跳上白色栏杆,脚踩在第二根杠子上,躲开那片喧嚣。他垂了点眼睛看近处沈清野的侧影,还是剧里的打扮,黑用蜡向后抹净,额头光洁,“吴庭说他喜欢你,是真心的,放弃拍戏的机会就想跟你待久一点。”状似问得随意,“你会接受他吗?”
沈清野转过身,将手揣在大衣的兜里,他正迎着风,不由眯了点眼睛,“上次不是还作天作地的吗?现在怎么那么冷静了?”
奚闻咬了咬下唇,“这得看性质,我上次以为他是胡搞,想踩着你上去,那太脏了,我不想你这样。但这次我看得出来他是说真的。既然是真心实意,当然得问你自己的意见,我就不瞎捣乱了。”
沈清野有些失笑,“你怎么比我经纪人操的心还多?”
奚闻想到那个年轻的带着粗镜框的小姑娘,不由皱起眉来,“杜夏也真是的,怎么给你安排这样一个经纪人,她能做什么呀。”
“絮絮就同期的人而言算不错了,挺尽心的。”沈清野淡淡说,他在杜夏手下呆不久了,经纪人也是他要求换的,上一个太强势,两人积攒了很多矛盾,现在这个倒省心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不该她过问的,不说也不管。
“刚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呢。”奚闻突然反应过来。
沈清野走到他旁边,歪着身子,手臂撑着栏杆,“那你想我怎么答?说会还是不会?”
奚闻有些慌,“这我不知道,这得看你。”
“那就不会,我不喜欢他,他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跟他没关系。”
吊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想想也是,你不会喜欢他这样的。”
“那我喜欢什么样的?”
奚闻怔了怔,回忆到从前,自嘲一笑,“你不是说过吗?要像梦境成真那种,干净漂亮,从天上走下来似的仙女。”
沈清野倒不记得自己说过这种。
奚闻歪过头瞧着他,小声说,“你这么就突然喜欢男人了呢?”
“那张照片爆出来,我还能怎么说?”沈清野闭了闭眼,肩膀松懈,放松地后靠向栏杆,挨着奚闻旁边,“说我被人强吻了,也太丢脸了,不符合人设形象,还有点欲盖弥彰,那些人只会越吵越厉害。”
奚闻失笑,“那你也不能胡说呀,别人爆出来就想让你这么说,你倒省力,自己把自己锤死了。”
沈清野说,“谈过恋爱很正常,男人喜欢男人也没什么问题,以前是我太固执了,抓着些表面的东西不放,不可能说我喜欢男人,就会像我爸一样骗婚胡搞,还祸害自己的学生对吧?我不应该抱有偏见。”
奚闻愣愣地眨眨眼,“你现在怎么想透彻了?那我是不是出现太早了啊,我要是来的晚一点,说不定我们就不是这样了。”
沈清野转过身,微仰着头看向他,眼睛半眯着,半是好奇半是兴味,“那如果我们现在才认识呢,你想怎么样?”
奚闻手撑着冰凉的栏杆,掌心被汗水浸湿了,他坐的太高了,高处的风吹得他有些头晕。他松开一只手,把手放在沈清野的肩膀上,压下身去,浑身的重量都靠着他,脸颊贴着脸颊,蜡的味道有些刺鼻,但他感觉沈清野身上是热的,像雪夜里的火,自己则像是煨着火炉打鼾的猫,“我会聪明一点,聪明到你都觉察不到。”
“为什么要觉察不到?”沈清野低低笑着,握住他的手腕,掌下用力,将他从自己身上推开,“算了,我们不能假设没生过的事。”
手中没了凭依,身体失了平衡,往后仰着差点掉下去。奚闻干脆踩着栏杆跳下来,他也笑,重重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接受和喜欢又是两回事。”他转回头看不远处的拍摄进度,人群拥挤着,很吵闹,阮风取了头盔,跟在导演后头沿着公路来回地走,他头都汗湿了,精神挺萎靡。旁边一圈人围着特效演员,好像刚刚摔车的时候受了点伤。
“我下午的时候又重看了遍剧本。”奚闻说。
“有什么的体会吗?”
“主要是华旸的结局,我真不喜欢这个结局。”奚闻叹着气,“如果跟导演说说,他会愿意改吗?”
“你觉得哪里不好了?”
“我知道华旸这个角色的背景决定了他的悲剧命运,可我还是觉得这样的缺憾没有必要。”
“你想怎么改?”
“起码得让他知道,华轩是为了他死的,不是被他害死的。否则他死时也太难过和绝望了。”
沈清野一时沉默,想到自己初看完剧本时的感受,这样留一个误会,的确是击溃他的最重一击,但归根结底的还是至亲之人不可逆转的死亡。
“不管是为了什么而死,其实没有区别,他总归没能把人救回来。”沈清野不露感情地说。
奚闻仍觉遗憾,“不一样的,”他叹息一声,“起码华轩会舍不得。”
沈清野听到他这样说,勾起唇冷嘲般一笑。眼神渐渐幽深,手握紧了掌下的栏杆,似是自言自语般呢喃了一句:“你也知道什么叫舍不得吗?”
他看着奚闻,声音压得太轻,让人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