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野很久没说话。
那种后怕和庆幸把握得很好,尤其是最后带笑的落泪,给人物的情感增添了厚度。
眼泪落地后,奚闻缓了缓,用手背擦了擦眼,然后抬起脸,他笑了笑说,“沈老师,这次能过吗?”
奚闻的眼眶还红红的,眼尾的那点小痣在烧红的肌肤上更引人注意。他一双善睐的桃花眼,眼型圆润,眼尾细而微翘,水汪汪的,眼下笑起来像月牙下弯,睫毛上挂着泪珠,却有几分可怜像。
沈清野收回眼神,移转了视线,将手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挺好的,很有感染力,没什么问题。”他想了想又迟疑地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奚闻抽了抽鼻子,说话时声音都哑了,还带着鼻音,软乎乎的,“以前的事情。”他顿了顿又补充,“知道你手受伤的时候。”庆幸于未伤及性命,又悲伤于事态的无可挽回。
沈清野僵了一下,垂下眼睛,平淡地哦了声。“那今天就这样吧。也不早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沈清野站起来,往门口去,下了逐客令。
奚闻之前积极,现在却磨蹭起来,“沈老师,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沈清野转回身看他。
“吴庭手上那块表是你送他的吗?”
沈清野皱起眉,“你怎么知道?”
奚闻笑笑,“他都恨不得顶在头上了,瞎子都能看到。而且,我听到他跟你说谢谢了。”
沈清野眉头皱得更紧,却还是点了点头。虽然不光彩,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做就做了,就算他没什么印象了,也不能改变已生的事实。送东西是一种卑劣的补偿,那人如果想要用这层关系讨些好处或关注,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奚闻看他点头,脸色一下就变了,“为什么?”
沈清野冷眼睨着他说,“什么为什么。”
奚闻紧握拳头,声音有些抖,“你跟他上床了吗?”
沈清野看着他没说话,倒像是种默认。
奚闻一下有些天昏地暗,感觉浑身的血一下就涌上了太阳穴,“那表算是嫖资吗?你跟别人上床,再给别人点好处,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
沈清野低笑了下,“这话听着倒挺耳熟,像是以前某人给我开的条件。”
奚闻好像迎面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面色惨白,“所以现在你喜欢这种类型了?”他咬着牙,“你是为了他才在媒体前那样说的吗?宁可放弃现在拥有的声誉和地位?”
沈清野盯着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有什么好的?一个三流模特,光有长相没有脑子,虚荣贪婪,愚蠢浅薄,除了年轻点以外什么都不是,他凭什么去毁了你?”奚闻气疯了,语飞快地说,往前跨了一步,逼近过去,“为了这样的人,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遭受谩骂和侮辱,这算什么?”
沈清野却只是站在原地,连动都没有动,丝毫没有躲闪。
二人凑得很近,鼻尖几乎碰到,沈清野似乎也有些动怒,眼中浓墨翻卷,好像暴风雨时的海面,说出口的话像刀尖一样利,“这才是你来这的目的吗?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凭什么来控制我?”
沈清野猛然攥紧他的手,“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也许我就喜欢他的年轻呢?单纯天真,无知无畏,像一张白纸。虚荣点才更好掌控,对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坦诚,总比那些佯装清高、自命不凡的人强一点。”他讥讽地冷笑,“既然都进了这个圈子,谁又比谁干净?他想要的我给的起,至于我会不会毁了自己……”
沈清野压低到他耳边,“所以是谁先毁了我的?”
沈清野猛然甩脱手,奚闻踉跄着后退一步,感觉自己要吐了,他站立不稳,胃部抽筋,眼眶通红得像在滴血。他伸出手又去想抓住这个人,可临碰到时,又僵硬地收了回来。“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的话吗?”
沈清野冷冷看他,等着他说下去。
奚闻扯了扯嘴角,“你明明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男人的。”
在八年前就说过……
16
第16章贝多芬
沈清野获奖时才19岁,演奏的曲子是贝多芬的《第四钢琴协奏曲》,有别于那种大奖赛上常出现的战马似的曲子,比如炫技专用的柴一、拉三,他选的是一诠释争议颇多,以深邃复杂著称的曲目,给人耳目一的感觉。
主持人问他为什么这样选择。
他很直率地说,他的老师说他在这场比赛中没什么希望,这也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参加这种比赛了,他应该选一自己喜爱的。
主持人又让他点评一下他的演奏和他对手演奏的优势。
他说,也许他足够放松吧,在决赛前夕所有媒体的舆论争执中,没有人讨论到他,这让他没什么压力,因为焦点都在别人身上。
主持人开玩笑地问他,听说中国人很流行在重要事情前去一下寺庙,你比赛前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他想了想然后说,我没有什么信仰,我信仰钢琴。
这场采访,是电视台实时转播的,根本没来得及审核,播到这块时,刘然捧着泡面走过电视机前,不由停下看了会儿,随后很惊讶地感叹,“这人是采访界泥石流吧。”
奚闻懒洋洋地一只手搭在椅子靠背,扭过上半身,从麻将桌上分神看过去,电视里已经切换成一处华丽的音乐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