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器里的小方框中,华旸垂眼看着地上的尸体,下巴仍矜傲地微微抬着,他看着死者侧着的半边泡得白胀的脸,再慢慢移向那被打断的双腿,眼神中有一瞬的闪烁,又很快不动声色地掩去。
这场戏,作为开场其实很有深意,只有了解了全部剧情,再返回看这一幕才能体会到其下的暗流涌动。
比如华旸知道死者不会是丧狗杀的,因为前一夜死者来求过他,他已经帮死者还清了所有欠款,但人还是死了,而且双腿被打断,跟被追债时出的狠话一模一样。他看向尸体时,是有疑虑的,他知道是有人在嫁祸丧狗,却不知道是谁,只知道那一定是个可怕的对手。
所以韦导说这里沈清野演得很好,将华旸的多疑与不安体现了出来。
再比如游凌,直到影片结尾才会揭露游凌为了完成这次任务牺牲了多少,这种牺牲并不仅仅是肉体上的伤害,更是游凌道德观念的崩塌。
由于死者意外现了他与警方的联系,他被迫杀死了一个与他称兄道弟的人。这是他第一次纯粹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杀人,双手沾上了无辜者的鲜血,恶已经碾压了善,尽管在影片中游凌一直是正义的象征,但其实一开始他就犯了罪。游凌是矛盾的集合体,代表着黑与白模糊的界限,无法用单纯的善或者恶来评价。
奚闻觉得阮风已经演得很好了,如果是他绝对无法有这种效果。前期看向尸体时伪装出的冷漠,再到后来的隐忍克制却又无法隐藏的悲伤。
但韦导似乎还是觉得这种情绪表露得不够有层次感。他需要一点有深度有质感的东西。
太抽象了,奚闻想,这真的是靠内在领悟并需要反复打磨的事。
反复看了几遍,最后韦导大手一挥,这场终于过了,大家松了口气,收拾器械转移阵地。
奚闻也走出去,在临时搭的棚子里,白小乙很上道,休息间隙以奚闻的名义给全剧组点了下午茶。整组人都挤在一起拿咖啡和小蛋糕,看到奚闻来了,很亲切地打了招呼,道了谢。
“第一天感觉怎么样?”白小乙给奚闻递了杯咖啡。
奚闻捧在手里喝了一口,一股暖流缓缓涌入胃里,他舒服地呼出一口气,重重吐出一个字,“难。”
白小乙笑了,“我看你都坐导演边上了,不应该会有特别的感觉吗?”
奚闻揉揉眼,“也没别的感觉,就是监视器屏幕太小了,看得眼睛花。”
“那演戏好玩吗?”
奚闻摸了摸纸杯,若有所思地说,“看别人演戏挺有感染力的,所有人都很认真专注,让你也想努力把这件事做好,如果做得不好,就对不起这些付出的人。”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主要还是心理压力大,那么多人面前装逼,很需要点厚脸皮。”
白小乙咯咯地笑,“哥,你怎么这么逗,你是在说清野哥装逼吗?”
奚闻又喝了口咖啡,“我可没这么说过,这是你说的啊。”
旁边有两个演员在问,“咦,你看到沈清野了吗?我想趁机让他帮忙签个名,我妹妹可喜欢他了。”
“可能还在巷子里没出来吧?”
白小乙眼珠一转,拿了咖啡和小蛋糕塞给奚闻,“快快,送些吃的给清野哥去,自然而然就搭上话了,这是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奚闻抱着咖啡和小蛋糕往回走,巷子里只剩了两个工作人员在整理设备。
他走过去,现沈清野正和之前扮演死尸的演员聊天。那位演员脸上化了特效妆,在地上趴了这么久,浸在污水里,十分不容易,沈清野给他递了包纸巾擦拭,二人不时有笑声,似乎聊得还挺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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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一点都不真心
奚闻拿着东西走过去,插话说,“休息一下吧。”
手上咖啡蛋糕都只有一份,人却有两个人,他也不知道怎么给,干脆就摊着,让他们自己拿。
沈清野转过身看到他有些惊讶,随后很自然地取过咖啡给了那位演员。
那人受宠若惊地捧在手里,扭头对奚闻说了谢谢,蜂蜜和食红做成的血浆从他脸上淌落,眼周硕大的乌青,虽然是假的,看着也很瘆人。
他喝了口咖啡,嘴角的瘀伤被抹掉一半,看了看奚闻,看他一直不说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是专门来找沈清野的,于是飞快地说,“那沈老师你们聊,我先去卸妆了,不打扰你们。”
等他走了,奚闻好奇地问,“你们聊什么呢,这么投机?”
“没什么,我只是跟他说,演尸体的时候其实不用一直憋着气,导演只需要几个特写镜头,拍全景的时候保持肌肉放松,不要太紧绷,看起来会比较真。”沈清野有些疲惫地扭了一下肩膀,显然也被今天的拍摄折腾得够呛。
“啊?”奚闻听得愣愣的。
沈清野垂眸看着他这幅样子,似乎小程度地被取悦了,微笑了下,“这都是熟能生巧,演多了就知道了。他演戏的时候很认真,就是太紧张了,我才跟他聊了会儿。”
他是真的很喜欢拍戏,即使是对一个龙套演员的表现都很关注。奚闻看着沈清野脸上展露的笑意,仍然是华旸的装束,却能很明显地和影片的角色区分出来,神情以及说话的语调都有差别。“你演过很多这类戏?”他回忆了看过的那些影片,的确有几部以死亡告终,“黑色伊甸园还是龙头凤尾?但这两部,一部是病死一部是自然老死,都没有倒毙于街头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