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候被这种自由又疯狂的气氛迷住了,大多数演出都是即兴的,每个人身体里有强烈的情感等着宣泄,每天的生活充满了戏剧性,和他从前所熟知的世界截然不同。
演出结束后,他想也没想就加入了乐队。
他从前做事,冲动随性不考虑后果,想干什么就去干了。兜兜转转十几年,好像也没好到那儿去,还是一样的鲁莽没脑子。
他刚刚坐那儿看剧本,想到明天就是自己在镜头下了,不由就紧张得出了一手汗。他以前最多也就拍过两个mV,从没有正正经经演过东西。明明已经背过一遍词了,刚刚闭着眼练的时候,还是磕磕绊绊说不完整。
说说容易,听听简单,轮到自己时,就和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韦导要求又很高,听说上午拍的两场,磨了十几遍,韦导都不满意。勉勉强强过了一场,下午还要接着拍另一场。
他这回聪明,吃完饭,提前挤到了导演监视器后头猫着,就不会什么也看不到了。
沈清野、阮风一帮人已经提前到场了,身边围着化妆师在给他们补妆。
一帮人中,沈清野最扎眼,奚闻抱着他的保温杯蹲那儿仰头看,难得与沈清野投过来的视线撞了个对眼。沈清野看着他的造型似乎惊讶了一下,奚闻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比了个口型,问他好看不。
沈清野抿抿唇,还没有来得及回他就被化妆师指挥着侧过头。
不过一会儿,导演也来了。
韦成歌看到他蹲在旁边,突然说,“剪头了?心里有意见不?”
奚闻一愣,猛地摇头,“这有什么关系。”
韦成歌一咧嘴,指了指旁边的小折凳,“来,坐这儿一块儿看看,明天就到你了。”
说完扯着大话筒喊演员准备,然后是“anet!”,场记打板,戏就开始了。
这场戏是电影开端,华旸收到消息,他手下的一个小弟死了,尸体在酒吧后巷里被现,腿骨被打断,致命伤是划破喉咙的一刀。他过来查看,在警察到来前又匆匆离去。
很简单的一个场景,台词也不多,主要是气氛的营造和画面隐喻。
阴暗的小巷里污水横流,旁边就是两个大垃圾桶。尸体半张脸浸在污水里,面部浮肿,油腻的黑湿哒哒黏在面上,苍蝇嗡嗡地乱飞。他们好像阴沟里的臭虫,活着东躲西藏,死了也见不得光。
华旸踩着积水踏步走来,视野昏暗,两侧过高的围墙挡住了阳光的照射。
现场一片寂静,只有苍蝇的嗡嗡声和走近的脚步,擦得锃亮的皮鞋在尸体前停下。
华旸的小弟凑上来说,死的人欠了丧狗三十万高利贷,前两天被上门追债,扬言三天内还不出来就打断他的腿。
另外一个小弟愤愤不平地说,“什么追债,明知道是自家兄弟还做的这么狠,摆明了是向老大示威。”
“操,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怕了他。”
附和声渐大,人群看着冤死弟兄的尸体,仿佛能看到自己的下场,恐惧与愤怒的情绪在人与人间蔓延,怨声和报仇呼声四起。
赤枭资产结构由三块产业组成,一块是正经的白道生意,主要是城建和房产,也包括酒吧和娱乐会所的经营,在华旸手上;一块是原来的黑道势力,包括地下赌场、高利贷和走私,在林辉,绰号丧狗手上;还有一块主要负责洗黑钱,开了家财务公司,管理的叫高扬,绰号博士,留美归来,一向衣冠楚楚。
这三个人自原来的掌门人龙海死后就一直内斗,谁也不服谁,局势日益胶着,其中尤以华旸和丧狗的冲突最为激烈。
华旸看着尸体,目光幽深,抬手,止住了身后人的吵闹,所有人一下噤声。
远远地却传来警笛呼啸,由远及近。
原本一直站在华旸身后侧的游凌上前一步,附身到他耳侧,“附近居民报了警,警察来了,我们得先走。”
华旸点点头,“给他们家一钱,照顾好他的家人。”
游凌应承。
有另一人为华旸在前面引路,从酒吧的后门离开。
在所有人离开前,游凌却慢了一步,转头向尸体看了一眼。
镜头推近,定格在游凌的面部特写,并和尸体惨烈的死状交替切换,再拉远,拍摄游凌跟随人群离开的背影。
就是这最后一幕,ng了很多次。
“不行,阮风你那感觉还是不对,你要想人是你杀的,你身为警察,第一次为了保护自己而杀了人,不能那么淡漠,一点触动都没有,但又怕被华旸怀疑,必须克制自己。最后在你投注向尸体的眼神中收尾,此时你知道没有人在注意你,情绪必须外显,才能给观众埋下伏。”
“最后这个眼神,你是要体现游凌心中的挣扎和悲哀。他被逼着成为了一个杀人犯,是为了隐藏他是卧底这个身份而杀的人,这个性质已经和他在组织内所犯的罪截然不同了。他所悲哀的不仅是这个死者,也是他自己的沦落。”
导演给阮风讲戏,讲完后,单独又拍了一镜。
然后所有人聚拢来看监视器中的回放。
在这一场里,华旸一直是镜头的主角。
奚闻觉得很奇妙,当镜头对准沈清野时,他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一瞬间就脱胎换骨了,他的眼神和举止都变了,他变成了华旸,那个自幼在喋血中长大,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双手沾满血腥,凶狠残酷而多疑,从不信任任何人,眼神冷酷,性格沉郁,像一匹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