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狗先喊了一声沈秀英姑,又有些迟缓地对老村长对视,恭敬道:“沈村长……”
见刚刚闲聊吹牛的两个人都去打招呼了,想着等会儿还要说钱的事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封有金也赶紧往老丈人跟前凑,笑得贱兮兮的:“嘿,我说爹啊……”
哪知沈村长眼神不好,当下一激动,愣是没注意到他,径直走向北狗面前,脸色喜悦,又带一点紧张:“诶,好。你,你今天咋子有空过来呢?是,是不是绰娃儿又跟你闹了?”
“呃……没。”北狗顿了一下,下意识往四周目寻沈绰的身影。
老村长心情稍稍缓和,有些期待地问:“是,是你一个人回来的?”
“不,都来了。”北狗坦诚道。
沈秀英高兴上前:“三哥儿也跟着回来啦?那可算是把我之前的话给听进去了,还晓得回来认你这个爹。”
老村长唏嘘一叹,面露欣慰:“好好,回来就好。绰娃儿也该醒事了。”
“三哥儿人呢?”沈秀英又问。
大姐夫笑说:“在灶房里帮他大姐煮饭呢。”
“哦,好好。哎别在门口站着啊,走走走,进去摆龙门阵。福嫂子,走,进去喝茶。”
沈秀英反应过来,唤着身后的客人进屋去。
被众人淹没话语权的封有金,这才被现了身影。
沈秀英有些吃惊:“哟,你也是稀罕客哦。晶缤今天也回来了?”
封有金郁闷点点头,连声姑姑都懒得喊。
沈秀英倒也不跟他一般见识,知道自己大哥最看不惯二女婿,便也没多嘴大声嚷嚷,就嘱咐了几句:“一起进去吧。等会吃完了饭,你和晶缤过来找我,说说上次借我的那三两银什么时候还?”
一听还钱,封有金立马吓得打起精神,苦兮兮地卖惨:“哎哟,大姑哦,我们最近手头也紧,你再宽限宽限嘛。”
沈秀英有些无语:“都欠了两年多了,那钱我本来说是要留到三哥儿他们吃红蛋酒的时候,封个红包。哎,要不是这三哥儿年轻不懂事,迟迟不要娃,我才没意思借你俩呢。早些打主意准备还哈,不然别说我这个做大姑的不帮你们啊。”
封有金心里气得牙痒痒:又是给那外来汉两口子留的,真气人!
面上却还是畏畏缩缩地点头哈腰:“好嘞好嘞,大姑放心,这点钱我那酒铺几天就回本了,肯定能还!”
沈秀英只好暂时按下此事,无奈道:“好吧,你们两个做人可不能不讲诚信哈。”
封有金垂头丧气地点头。
院门外又传来暴躁的狗叫声。
沈秀英寻思是还有客在路上,便带着封有金一同出门去迎。
岂料,对方一露面,心情凉了一半。
“秀英啊,专门出来接我的哇?”
一个身材臃肿,鼠眼精明的中年妇人,甩着与自身高龄极其不搭的粉绢儿,三步两喘地边跑边擦汗而来。
沈秀英神色淡漠,干笑道:“偷油婆,你今天咋有空过来?听他们说,你不是进城享福去了嘛?”
一个把自己无父无母的可怜外甥卖去有钱人家当童养哥儿,然后把要到的钱拿去置办自己女儿嫁妆的恶婆娘,在村里名声早就坏了。
又因为平日嘴碎爱闲话,小偷小摸的在夜里摘走别人田里的瓜呀菜呀,所以也算村中名人,大伙自然而然给她封了个「偷油婆」的外号。
要不是看在她是沈兰花和沈晶缤两姐妹母亲那边亲戚的份上,沈村长早就和她一家断了联系。
沈秀英是没想到她会在端午这种节日跑来自己大哥家掺和一脚,所以满脸都写着不欢迎。
“是啊,陶姑婆,你不是去严府要钱了吗?这么早就回来了啊?”封有金算是没点眼力了,想着这个卖外甥「暴富」的姑婆和自己老婆还挺合得来,平日没事还来自家酒铺坐过,应该也是个借钱的不错人选,上赶着去问好。
哪知陶金碧很是不满他这种说法,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这说的啥话?我那只是去看看我们家宁哥儿在城里过得好不好,哪像你们说的,哎哟,是我去沾了多少光回来似的……”
“咳嗯。行了,来者是客,偷油婆,你也来吃两个端午粽子吧。”沈秀英懒得跟她这种人瞎扯,敷衍附和几句,就进屋了。
陶金碧撇撇嘴,老气横秋的脸布满皱纹,气道:“这秀英呐,就是脾气直,跟沈老村一个样!”
封有金巴巴拉过她,搓手问:“姑婆,你咋来了?”
陶金碧烦道:“还不是你婆娘喊我来的。说什么,帮着劝劝你老丈人,把那个鱼塘过给你俩,免得以后留给外人。”
“本来就是,一说这事儿我就来气。那个北狗算个啥?一个外来野人,娶了水暖村最水灵的哥儿,嗨呀,还踩狗屎运,在城里赢了匹宝马,最后还要来跟老子争鱼塘,真是啥便宜都给他赚咯!”封有金急得咬牙切齿。
陶金碧赶了半天路,早都饿了,虽然是来当说客,但也不想听牢骚,想赶紧进屋吃粽子,便挥挥手,不耐烦道:“哎呀,行了行了。有你姑婆出马,什么北狗北狼的,统统靠边站。快,先让我去找晶缤说会儿话。”
“好嘞。她应该在灶房那边,你去找找。”封有金连忙让路。
陶金碧大摇大摆走向厨房,却在半路树荫下正巧遇到沈晶缤,两个人是不谋而合,一声姑婆喊过,便顺理成章「闲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