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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下午,他们约好在五阳湖职工小学对面的吴世康牙科门诊弄牙。
师弟叫吴世康,家世显赫,据说家里在z开了世界第一流女士服装厂。九五年夏天毕业,九五年夏天领证。现在是九六年二月,孩子三个月大。
虎子脑子一直在算,这是啥时候怀上的?
顾弈手戴橡胶手套,指头依次按过他的牙齿。查看期间,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素素吓一跳:“他没一颗牙好的吗?”
顾弈面无表情,吓王虎:“你能不能多刷刷牙?门牙都蛀了,要不我帮你拔光,装假牙吧。”
虎子口齿含糊,信以为真,有商有量的:“那不是老头才弄的吗?我。。。。。。我这么年轻,可以弄吗?”
“那不正好,直接牙齿掉光,白头偕老。”顾弈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在场两人居然笑了。两情相悦的时候,这种离谱的话也能当祝福。
吴世康逃离吵闹的家庭,跑到门诊,宁可义务劳动也不愿带孩子。他说养了小孩没一夜好睡。
素素坐在他操作的牙科椅上,出拍马屁式的疑惑:“都开了世界第一流的服装厂,家里没个十几间房吗?”
吴世康笑说,屁啊,那边厂子全是世界第一、亚洲第一、远销海内外。。。。。。实际他家开的就是个小服装厂。
素素能侃,倒在人家无影灯下,一边被冲的蒸馏水,一边还能对答如流。
虎子牙蛀了十颗。顾弈一点点磨掉,大部分都能直接补或者不用补,检查后粗估有两颗要做根管治疗。
他敲敲那两颗的牙龈:“疼不疼?这样呢?疼?嗯,那就是烂到牙髓或根尖了。”
虎子吐掉血腥味冲鼻的冲洗水,顺着顾弈的目光往门外瞥了一眼,“严重吗?什么治疗?手术吗?直接拔了不行吗?”
顾弈收回等待的目光,落回到懊糟的牙齿状况上。
“这是的项目,外面很多诊所根本没得做。”也就是本校出来的毕业生,折腾诊所的时候才买的专业牙科治疗椅,吸唾器日日浸泡消毒。
大部分中国人才刚脱离温饱,头疼脑热都不算病,牙疼更不值一提,所以城市里牙科的配比和需求是比较低的,诊所的卫生水平更是参差不齐。拔牙染上乙肝的闻曾一度让国民十分畏惧牙医。程青豆小时候的神神叨叨不是没有道理。看闻的时候,人很容易把自己套入小概率事件的主角。
虎子:“这么牛?”
顾弈做的就是根管治疗相关的研究,所以比较擅长:“有点疼,你忍得住吗?忍不住算了。”反正牙疼不是病。
“不要钱的疼我都忍得住。”虎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一趟牢狱之灾,再出来,他扛疼能力比以前长进不少。
吴世康对顾弈说,这个技术大家现在不太接受。
来这儿的基本都是非体制内市民,没有定点医疗单位,要么是打工的,要么是小老板,一来就是拔牙,基本都是忍无可忍的程度才来就医。他说可以治疗,不用拔,人家都不愿意。
虎子问,“为什么不装假牙?假牙不好吗?还能挑颜色。要金就金,要银就银,好看得很。”
本来听两个牙医聊天,素素觉得挺有意思。虎子一开口,她白眼差点翻到天上。
刚提起劲儿要啐他,一偏头,对上他嘚瑟的笑,她的眉眼又舒展开来。
虎子就是个爱开玩笑的人,有时候为了活跃气氛,会主动装傻。本来真的挺嫌弃的,不对,就连现在都挺嫌弃的,但乐是真的乐。
素素有眼色,见顾弈往外张望好几回,补完自己的两颗龋齿,跑到外头打电话给程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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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豆记得这事儿,早起还纠结要不要去,下午王主任来她家,说有个老同事在文化馆,帮她联系问问今年招不招人,什么个情况。
这一来,阻住了青豆的脚步。她默默放弃弄牙的打算,认为这是老天提醒她自尊自爱。
三点多,素素来电话,焦急问她磨叽什么呢?
青豆捂住声筒,对那头说,不想去了,顾弈对她没有好脸色。
素素:“怎么没好脸色了?他弄牙的时候一直往外看,在等你。我看脸色好得很。”
这一说,青豆心又软了。但她还是想赌气:“大年三十那天,他跟我说他在西城有人了。”
“有人?什么人?”素素抬高音量,掐准一分钟,“顾弈能有什么人?肯定是编的!快来!”
?青豆出门时,王主任正举着她家电话,跟老同事叙旧。蓉蓉和青栀伺候一旁,她很没良心,灰溜溜地出了门。
坐公车摇了三站路,到的时候,顾弈正在帮虎子量牙取模型。
青豆和顾弈隔空对视一眼,又避开眼神,没有打招呼。
吴世康确认了一句,知道是认识的,乐呵呵拍拍空椅子:“来,妹妹。”
顾弈停下调印膜料的动作,对吴世康说:“她我来弄吧。”
吴世康点点头,接过他调材料的弯盘,“那这个我来吧。”
虎子移开手边的镜子,捂住酸泛的牙关:“豆子的牙和我差不多。”
一进门,不知道是闻到恐怖浓郁的酒精味,还是看到让人牙痒痒的男人,青豆的心扑通乱跳,两腿软。
她谨慎地坐进牙科椅,偏头问虎子:“你的假牙今天能做吗?”她本来还想问要不要钱,看见吴世康,猜测是这家门诊的医生,又没好意思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