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看到青松单手支墙,右耳夹烟,明明在看她,却要假装没看她时,三魂七魄又开始玩失踪。
她有老师的刻板,也有小姑娘的浪漫,到底是学文的,她想要那么一段故事。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与他有一段摊位外的接触。
小学放学后,青松会去舞厅玩玩,那是他少有的嗜好。他会顺便看看风骚男女的服装款式,搜索市场行情。只要看到好的款式,他就问哪儿买的,产地哪儿。没多久,他撞见了冯老师。
他感到意外,问道,冯老师你来跳舞?她强装镇定,说是啊。接着自然撩开丝绒帘幕,走进转灯旋转的舞池。那天,她把程青松的脚踩肿了。她没有说对不起,他也没有喊疼。两人假装一切正常,只当不小心踩进了荆棘丛。
那之后。
傍晚,冯蓉蓉会从夕阳里出现,经过摊位时总要停足,买个玩具□□或者玻璃弹珠,每次都要给钱,青松不肯要,两人来回拉扯。
夜晚,她时不时出现在舞厅,小心翼翼,又紧张又期待,不管她哪时来,青松一定丢下舞伴,和她一起跳。
某场大汗淋漓的舞后,青松忽然觉得冯蓉蓉好美。上窜的肾上腺素害他失控地把这话夸了出来。
冯蓉蓉小口透着气,问他,多美啊。
他说,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人。
冯蓉蓉上前一步,“那你喜欢我吗?”
“啊?”青松吓住了。
冯老师目光深情,等待一个明确的答案。她知道,她不在的夜晚,他会跟别人跳舞。在场很多艳丽的女郎都是他的舞伴。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对青松有意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他嘻嘻哈哈,很会打马虎眼而已。
周围都是旋转的男女,他们却钉死在原地。
眩晕的彩灯下,两人目光牢牢胶着,然后青松摇了摇头,哈哈一笑,“怎么可能,不敢不敢。”
冯老师可是高傲二小姐,被拒绝后,她再也没来过。程青松这才现,自己有些难受,日日翘企盼某人来摊位,难受得没法吃饭没法睡觉。他给青豆的形容是,比知道家里欠了一屁股债还难受。钱可以挣,人没了就没了。
可他什么都没有,不可能去找人家。
也许是在那一刻,他有了妄想。
冰箱厂刚接到订单,他便迫不及待地跑去学校宿舍找冯蓉蓉。
她不见,他就等一夜,第二天她就心软出现了。
青松喝了酒,一醉话就多了。本来只是想问她最近好不好,怎么没来摊位,结果见到她,话就变成了,“可以了可以了,冯老师,我现在可以喜欢你了。”
青豆问:“是那会儿在一起的?”那快两年了呢。
青松摇头。后面还挺不好的。冯蓉蓉和他跳舞被抓了,她不敢通知学校,就说也是摆摊的,让家里人从南城过来领人。他家人到派出所,将奇装异服的男女扫了一圈,目光落在青松身上,责问冯蓉蓉跟这种不三不四的人玩,像话吗?
没几天,她哥还来了趟摊位,踢翻他和六子摆的套圈,语气盛气凌人,说:“赔你们,能有几个钱?”
青松气不过,与他生了点肢体冲突。
事后,他立马和冯蓉蓉道歉,说自己冲动了。
她反过来道歉,说她哥就是那样,别理他。
青松想,要是青豆跟了个摆摊的,他应该也会很生气,也会去打架。
他们很规矩,散步就散步,影子都不敢粘在一起。两人共同认识的除了街道舞厅,也就是青豆了。所以说的最多的话题就是青豆。
周末,青松会带蓉蓉去冰箱厂玩。他们坐在厂区宿舍铁架床上,将门大开,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就这么放歌。
他们听着邓丽君的《结识你那一天》(粤)和《初恋的地方》,更享受默默看着对方不说话的状态了。
邓丽君帮他们把话都说掉了。
要是冰箱厂不倒就好了。青松本来觉得自己有资格喜欢她了。
青豆感叹,“你们就是本子里常写的,落魄书生和富家小姐。”
他问,“我是?书生?”
青豆沉默了。好像是差一点,大字都不会写几个。
天黑了,电仍没来。楼里有人嚷嚷,这电啥时候来啊。接着是一片安静,没有人回应,都习惯了。大家面对任何突然的事情,都有自己的应对办法。
青豆划火柴点了根喜庆的红蜡烛,将蜡烛倾斜,往桌上滴蜡油,稳住底部后摇了摇。
摇曳不定的烛火中,青松已由坐姿改为了趴姿。他两颊酡红,目光痴,嘴角噙着抹春心荡漾的笑意。
二哥真的很俊。因为总要笑,纹路比二十四五岁的同龄人要多,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俊。另外,他特别好,脾气好,又通透,爱耍宝,多好玩的男人啊,冯老师确实有眼光呢。
她靠近青松,轻声问:“那怎么又要结婚了呢?”
青松脸朝另一边枕去,不让青豆看见自己的表情:“小孩子不懂的。”
“不懂什么?”
青豆等了好会,才意识到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又等了会,才现青松睡着了。
她推推二哥,他像条懒洋洋的蠕虫似的,嘟哝地晃了晃,又没了动静。
时间才七点,电还没来。青豆不自量力,想把二哥扶起来,没料反被拖倒在地,膝盖磕到桌角,痛得她“啊呜啊呜”好一阵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