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不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孩子身上的家长,真的不多了。
周沉鱼笑了笑,想帮忙添柴,被李秀菊哄了出去。
厨房没有周沉鱼的去处,宝玉和周晚秋又不见了踪影,难得一个人清净一会,她抱着在溪谷捡回来的野蔷薇花,回到房间。
原本这个房间除了一张床,别的什么也没有,周沉鱼住进来之后,简单地打造了一些家具桌椅和衣柜,做工虽然鼻尖粗糙,但是整体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不过,对于追求小资生活的女孩子而言,还是远远不够的,如今添了一束花正好。
周沉鱼找了个破旧的罐子,装上水,把蔷薇花插进里头,然后放在靠窗的位置。稀碎的阳光潜进来,照在娇嫩的花瓣上,窗外还有几丝绿色藤蔓映衬着。
她趴在桌上,看着这一幕,想到了毕业后租的第一间房子。
因为囊中羞涩并且节省通勤时间,只在公司附近的城中村,租了一间只能容纳床的单间,窄小又不通风,隔音差到隔壁马桶冲水的声音也能听到,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阳光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为了尽早逃离那个地方,她拼命工作,终于能够租上小区房。后来又为了能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不再为房东打工,接着拼命攒钱。
想要的越来越多,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有时累了,她也会想着按下暂停键,但是却总被社会洪流裹着向前,根本不敢停下来。
她掰了一片花瓣放在鼻尖,露出笑意,“真好。”
林子传来的布谷鸟咕咕咕咕的叫声,周沉鱼趴在桌上昏昏欲睡,听见屋外李秀菊一声叫喊,忙起身走出去。
几天前炸的山蟹还有剩余,李秀菊用它们熬了一锅粥,炒了一盘鲜嫩翠绿的水蕨菜。
因为多了个人,李秀菊担心饭菜不够吃,刚好菜园子的香葱已经长成,再不摘就老了蔫了,所以又煎了个香葱鸡蛋饼,香味飘得屋外头都是。
李秀菊到屋外喊宝玉和周晚秋回来吃饭,周沉鱼忙进厨房拿碗筷,听见一声年迈沧桑的问句,“炒什么呢?这么香?”
她闻声抬头,看见窗外驻足着一个头花白的七旬老汉,他衣衫破烂、瘦骨嶙峋,牙齿也几乎快掉光了。
周沉鱼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大家住在一个村落,往上挖几代人,可能血缘上都有联系。而且村落邻里之间问这些,不过是互相寒暄的一种方式。
她看着这个老汉脸色和善,没有恶意,笑着回他,“炒的水蕨菜,小溪边捡的,那还有很多。”
老汉愣在那里傻笑,好像听不见她说话一样。
她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两遍,老汉笑着挥挥手,撑着木棍子步履蹒跚走远。
“他是个聋子,听不见你说什么。”李秀菊站在厨房外,盯着他背影。
“聋子?”周沉鱼拧眉,老汉奇怪的举动一下说得清了:“怪不得他的话答得这么奇怪,原来听不见。那他家在哪儿啊?”
李秀菊摇摇头,“我也是听说的,他是清水镇的孤寡老人,几年前他唯一的儿子出意外人没了,儿媳妇带着孩子改嫁,从那以后耳朵就听不见了,有时候还神经兮兮的,一直在镇上村子瞎晃荡,碰上哪个好心人便赏口饭吃,好像姓张,大家都喊他张聋子。”
人生三大悲莫过于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
“真是个可怜人。”周沉鱼忍不住叹了一声。
李秀菊轻抚周沉鱼的背膀,拿着碗筷来到饭桌前,先舀一碗炸蟹满满的粥给周晚秋,“今天煮了很多菜,不够了再添啊。”
宝玉笑道,“是啊,晚秋姐,这炸蟹是我和姐在后山捡的,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多尝尝。”
周晚秋乖乖接过碗,“哎,我知道。”
几人围着桌子坐下,周沉鱼坐到周晚秋旁边,余光看着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夹了一点蛋饼进碗里,只有花生粒大小,却嚼了几十口。
临了大头虾的宝玉问她味道如何,她还笑着点头说好吃。
周沉鱼往她碗里夹一块大的蛋饼,周晚秋一脸惶恐地抬头。
周沉鱼大吃一口,偷偷地说:“像我这样,吃饱了才有力气揍人。”
周晚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嘴角露出了笑容。
李秀菊欣慰地看着几个孩子,看见天空乌云飘来,“这个季节许久没下雨了,今晚若是能下场雨,明儿又能进山捡些夏至菌。若是运气好碰上多的,自己留着吃也可,拿去卖了也成。”
“娘,你可不许再去了!”宝玉闷闷答道,“去年你去捡夏至菌,从山顶摔下,脚疼到现在还没好。我一个人去就成。”
什么?
周沉鱼听了听,原来李秀菊的脚伤是这样弄到的。
“你是个傻小子,自己一个人去,往何处去找夏至菌都不知道。”李秀菊又好笑又担心。
说的也是。
周沉鱼扬眉,找笋这事她都做的来,菌子重量比笋轻得多,她相信更不成问题,“老太太,鸡枞菌长什么样啊?一般哪里比较多?你跟我说说,我跟宝玉去捡。”
李秀菊正欲答话,一直默默吃饭的周晚秋开了口,“伯娘,姐姐,我从七岁起便跟着阿娘进山捡夏至菌,我知道哪里有,明日我跟姐姐和宝玉一起去。”
“好啊好啊,娘,这回你放心了吧?”
话已至此,李秀菊没再说什么,又往周晚秋碗里添了些菜。四人饭吃到一半,院子上方已经乌云蔽日,风雨欲来。
房檐上还晒着切好的萝卜干,要是淋过雨,不仅口感不好,还容易霉变质。辛辛苦苦种下的萝卜,不能这么糟蹋。
“要下雨了。”
李秀菊赶紧放下碗筷,跑到院子收簸箕,其余几个人见状也跟了出去,宝玉和周晚秋帮忙萝卜干,周沉鱼把衣服收起。
他们匆匆忙忙把东西收拾好,倾盆暴雨立马袭来,雨水哗啦啦地像弹珠敲打在瓦片上,还带着轰隆隆的雷声和几道惊人的闪电,院门前的沟渠水很快溢出了路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