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过后,清水镇还断断续续下了一个多月的雨,那细雨润物无声,即便撑着伞,套上蓑衣,也抵挡不住雨水的侵袭,一整月下来,屋子干了又湿,衣服熏出一股臭烘烘的霉味,人也快被这阴雨连绵天弄得心情郁闷。
盼了几十日,厚重的乌云散去,仰头便能看见清澈的蓝天白云和刺眼的烈日,老天爷终于放晴了。
李秀菊把家里里外外清扫一遍,能拆的衣物被子都拆下来,一起弄到小溪边,重新清洗一遍,再放到太阳底下晒干。
宝玉留守在家擦洗桌椅,周沉鱼跟着李秀菊出门,经过菜园时,她又看见了陈翠萍和周晚秋。
陈翠萍戴着一个斗笠,眯着眼睛看了会太阳,往手掌心吐上两口唾沫,用力擦擦手,握紧锄头一锄进地,一下连藤带叶挖出好几个番薯。
乖乖蹲坐在旁边的周晚秋,把番薯一个一个挑进簸箕里,远远地看过去,她后背的衣服被汗打湿了一半。
上回周晚秋指引找到紫苏叶的事,周沉鱼一直记在心里,只是碍于和陈翠萍的关系,她怕波及到性子胆小的周晚秋,没做过多停留,沿着小路走到溪边。
溪流是后山的几处山泉水汇聚而成,顺着村庄外侧流淌,水浅处只没过脚踝,深处及腰,宽约几米,跨过溪对面就是梯田。
溪边洗衣服的地方是三块平坦巨石,经几代人搓洗已变得光滑无比,可同时容纳六七人洗衣,巨石对出是溪水深处,水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偶有漩涡,阳光洒在上面折射出波光粼粼的水面,就像鱼鳞一般。
李秀菊把衣服和床单浸湿,堆在平坦巨石上,熏出味的衣服积成山。
她们母女坐在石头上,各手持一柄光滑的长木棍,用力拍打衣服,拍打完后,再揉搓出衣服的污垢,反复浸入到溪水中清洗,一件衣服才算彻底洗净。
“天开始热了,才洗一会儿,我后背都是汗。不过热了好,我宁肯热死,也不想天天下雨,那雨下得我都快霉了。”
周沉鱼用手扯了扯黏着皮肤的衣服,李秀菊看她脸颊晒得通红,“娘跟你换个位置,这儿在树荫底下,凉的很。”
岂有让老人放在太阳底下暴晒的道理?这不符合她尊老爱幼的传统。
周沉鱼摇摇头,索性脱了鞋子,赤脚泡进水里。
溪水没过膝盖,又冰又凉,加上底下都是细沙小石子,似乎还有成群的鱼游过,跟做脚底按摩似的,还挺享受。
她像现个新大6,俏皮笑道,“这下舒服多了。”
“裤腿卷高些,别弄湿了。”李秀菊瞧她孩子气的模样,宠溺地笑着,这时一位绑着头巾的年轻妇人缓缓走下溪边。
“李大娘,你也在这儿啊?”年轻妇人朝这边招手。
“是红梅啊,你刚生完小孩,怎么不在家里好好修养,出来做什么?这万一着凉了可不好。”李秀菊见她一手端盆,一手提桶,赶紧上去帮忙。
“大娘,不重。”女人拒绝李秀菊的帮助,也冲周沉鱼笑了笑,笑容一脸的红润憨态,“我都闷在家里两个月了,再不出门走走,人都要憋坏了。再说了,只是生个孩子,哪有这么娇气的?”
红梅?
周树青的老婆,她应该没记错吧。
周沉鱼看着红梅笑着走近,盆里全是婴儿待洗的衣物。
李秀菊凑近仔细瞧了瞧她,往常瘦削的脸蛋,如今圆润得跟孩子似的,一看就知道月子坐的不错。
红梅被看得不好意思,用力揉揉胖脸,挤出两坨肉,“大娘,我是不是胖了许多?快成猪头了。”
李秀菊是过来人,倒是不在意,只挑真话说:“胖了有什么打紧的?那说明树青把你照顾得好。女人月子坐好了,后面的益处大着。”
红梅害羞地低下头,“这还得谢谢大娘你呢?当初要不是有您说媒,我才不会嫁给他那个木头愣子,竟会气人。”她说到最后,话语里夹着些嗔怪,嘴上说不喜欢,心里却是甜腻地紧。
周沉鱼在一旁听着红梅好不情愿的话,吃了一嘴的狗粮。
红梅就近找个靠下的位置坐下来,她和李秀菊虽说隔了一辈,但是有了育儿之道这个共同话题,相谈甚欢。
周沉鱼默默待在一边,被动接收了许多育儿知识,听了一会,下游传来几个小毛孩清脆稚嫩的细语,他们从下游走上来,有男有女,大的在前,小的跟在身后,人手提着一个箩筐,里面装了几条鱼、几只虾,竟然还有小螃蟹。
虽然距离上回吃肉才过了没几天,但是对于周沉鱼已经遥远得像上个世纪。
她说,“原来这条小溪这么多小鱼小虾啊。”
村庄里的人都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溪流里不仅有鱼虾,还有石螺、河蚌可以做成菜端上桌。
在村子长大的人怎会不知?
李秀菊望着周沉鱼蠢蠢欲动的目光,既心疼又含笑道:“是啊,天热了,想吃咱们也去捞一捞。”
周沉鱼的小心思总是躲不过老太太的眼睛,不再掩饰:“好啊。”
红梅纳闷几许,想到了坐月子那段日子听到的传言,笑道:“这些鱼虾个头小,身上没有几两肉。她们就是小孩子,抓着玩的。大娘,沉鱼妹妹想吃,你们可以去后山泉眼附近找,那保准多。”
李秀菊睁大眸,“是嘛?我腿脚不便,未曾走过那,原来竟还有这样的宝地。”
“上回树青进山砍柴,捡了许多回来,我吃不惯这些,奶奶又牙口不好,所以扔了好多。若是没人去过,定有不少收获。”
李秀菊洗干净被单,周沉鱼和她各拿一头,两人反着方向拧,“今天天气正好,等回去吃了午饭,我去挖些蚯蚓回来,再带上笼子去那儿看看。”
她们回来晾好衣服,浅浅睡上一个午觉,吃饱睡足,且待太阳西斜了一点,周沉鱼和宝玉带上李秀菊准备的蚯蚓,往后山的山泉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