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把大车停稳。要进自家院子的时候,碰到韩连英正端着一只大钢精锅,把锅里烫下的鸡毛和鸡零碎连汤带水“哗”地一声泼到大堰里。
李卫国说:“韩连英,你又在污染环境哩。”
韩连英立住脚说:“今天过节也不歇气,挣那么多钱二回叫老王给你缝个钱衣裳穿。”
“歇?我倒想歇,只是这把老骨头油还没熬干呢!”李卫国苦笑着说。
“咋,房也买了,彩礼也给了,日子都定下了,你那亲家母还生六指指呢?”韩连英问。
“可不?昨天又让介绍人捎话,说是让再给六万,陪嫁个车。”李卫国说。
“那怕算了吧,与其背个名,还不如再添几万块钱自己买算了。”韩连英撇着嘴说。
“是啊,我和刚娃妈也是这样想的。现在养女子的都翘得斑鸠一样。你家小强也二十几了吧,你老背时的票子准备的咋样了?”
“九月间就满二十了,紧他在羊城再打几年工,挣到钱了就接媳妇,挣不到就打光棍。我们哪能跟你比,你那车轱辘一响,黄金万两!”
“你算了吧,你恐怕早都瞅好了,也或许人家从羊城给你找个不要钱的媳妇呢。”
“不想那好事!”韩连英叹息道。
李卫国进屋,王芳已经把菜炒好端上桌了。刚娃去给未来的丈母娘拜节去了,家里就只剩下他俩人。
“你跟韩连英胡呱呱啥,莫球搞场!”王芳训斥道。
“谝会闲传么。你说屋里四间两层楼房还不够他们住?还要叫在城里买房,二回结了婚人家两口子住在城里恐怕就不回来了,家里常年也只是我们老两口。”
“不回来了算了,还清闲些,现在年轻人哪个愿意跟老人住在一起!”王芳说。
“唉!”李卫国叹了一口气,“我原想装修完了还剩点钱给他们把按揭还了算了,免得背利息,这又要个车。”
“还啥?还清了叫他们耍净的?不给他们点压力,他们就以为钱就是地里的土坷垃,来的容易。”
俩口子原打算给儿子把媳妇接了,自己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再过个一年半载恐怕就要经管孙娃子了,那时大车也就不跑了,光在屋里务点庄稼就对了。哪料到接儿媳妇就把辛苦了一辈子的积蓄耗光了。
儿媳妇虽然找的是山里的,但比平坝里的还贵。农村里的房子不住,还要叫在城里买房。
在城里给买了个移民安置的房,除过政府补贴,付了二十万的付,剩下的以李刚的名字办了按揭。装修又花了十万,彩礼过了十万,四十万也就没了。
闻上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美丽的梦想,所有的梦汇聚在一起就是华国梦。
李卫国的梦就是像城里工人那样老了退休了,少种点庄稼自己吃,有时间了就锻炼锻炼身体,再带王芳出去旅游一回,坐一回飞机,看一回大海,再到草原上去骑一回马。
如果不是接儿媳妇的开支大大出预算的话,这个梦就快要实现了,现在嘛,还是先做梦吧。
“你老家伙骨头里的油还没熬干呢,你不再挣点养老钱?不给你孙娃子再攒点?将来靠他们能靠得住?”王芳把饭碗顿在他面前。
“给我拿瓶啤酒。”
“你下午不是还要给人拉沙子吗,还喝酒?”
“喝一瓶啤酒不咋的,过节哩嘛。”
吃罢饭,李卫国到沙场里去装了一车沙子用遮阳网盖好,想了想还是走张家坎算了,虽然今天过节,滨江大道上估计没有渣土办的人,但万一怼上了难得说话。
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儿子婚事咋办,请哪些客,席全包出去还是自己买菜请厨师做,找多少车接亲,婚庆公司请哪家等等。
走到张家坎和徐家湾交界的长坡时,他按了下喇叭,他知道快到坡底的时候有一条三轮车便道和公路交叉而过。
然而异变突然就生了,一辆摩托车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车头前面,他下意识的急踩刹车,但已经来不及了。耳边传来“嘭”的一声钝响,满载砂石的六轮时风农用车并没有感到多少阻滞,就碾了过去,直到坡底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