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继夫人,堂中还有一个常年服侍的老妈子,两个大丫鬟和一些不如何惹人注意的奴仆,以及还有一个他们园子里的巧柔姑娘,和一个跪在地上的丫头。
领白蔹的丫鬟把人带到,也归了二等丫鬟的位,堂中主仆上十号人,尽数都在打量白蔹。
偏偏主位上的继夫人没瞧他,也未曾开口,只闲散的端过身侧檀木桌上的香茶,慢条斯理的饮了一口。
此时无声胜有声,白蔹怎不知这些大户人家的最是爱做这般虚张声势的阵仗。
偏是慢悠悠的什么也不开口,但是老辣精明的、算计看好戏的各般目光四面八方的射过来,打在身上径直把人给击垮,就是要在这空荡之间让人心中生畏。
这般细碎折磨人的功夫,不过就是想给下马威罢了。
若是乡野人家的哥儿初见此阵仗,定然会浑身不适从,大气儿不敢出,怯弱之间手足无措,只恨不能把脑袋低垂到腰上。
当初白蔹刚进府时,头一次见主子便如是这般胆怯不安,像是一条砧板上的鱼任人主宰。
但而今……他的脸皮别说是比在坐,就是在站的各位都要厚得多,谁还不是在府宅里讨过大半辈子饭吃的人呢?
白蔹一脸从容,诸人不开口他便先行开口:“小医姜白蔹见过夫人。”
行了礼后,他像是屠夫看见牲口,磨刀霍霍向猪羊一般目光殷切又有些兴奋的看向主位上的妇人:“夫人是要手诊还是丝诊?”
“你还会丝诊?”
妇人闻言径直吃惊问出了声,一时间竟是忘记了自己还在给人下马威。
白蔹直言道:“所谓丝诊是把丝巾覆盖在手腕上再摸脉,并不是书文上所写的拉丝隔帘诊,小医愚钝,但还是能覆巾诊。”
妇人听完放下了茶盏子,杯盏落桌的声音都比往日要大了一些,颇有些被糊弄的不愉。
想到一句话竟然被破了功,倒是叫个十六七的哥儿给牵着鼻子走了,谭芸心中很是不快。
“你是慕衍从村子里带回来的医师?”
“回禀夫人,正是。”
妇人道:“听闻慕衍对你倒是看重,还允你进出书房伺候。”
“大少爷心存仁厚,这才不嫌小医粗鄙笨拙。”
妇人见他承认进出了宁慕衍的书房,目光忽而凌厉:“你既是晓得慕衍对你看重,又怎还不知安分,竟然犯此番大错!”
白蔹眉头一蹙:“小医不知何错之有?”
“事已至此,你还不肯从实招来。”妇人冷声道:“尔等乡野粗鄙之人,一贯是不见棺材心不死。”
白蔹:“?”
谭芸见他一脸无辜,索性不耐招了招手,身后的老妈子便将一枚玉放在了桌上,而随之相伴的还有几幅字画。
白蔹早知此番前来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有想过是继夫人唤他前去想训话一番,不曾想玉佩竟然落到了她的手上。
思绪未敛,谭芸道:“府上历来规矩严明,你在抵暮园做事,又得慕衍厚待。不知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手脚不干净动邪念之心偷盗东西!”
白蔹当即反驳:“这不是我拿的!”
“不是?若非今日府中扫撒驱虫草药,下人在你的卧寝之处现此物,当真还让你给躲了过去!”
在屋里立着的巧柔这时候道:“凡是大少爷所佩戴的金银玉器,上头都会细刻一个衍字,在你房中现的这枚玉佩少爷曾有相同款式的也就罢了,恰巧上头也有一个衍字,难道你还想狡辩?”
“大少爷的书房近日也只有你可出入,这些字画不是你借机顺出?枉大大少爷把你从穷乡僻壤带进府中,你竟然品性如此恶劣,实在是污了宁府的门风!”
白蔹见着寻日在抵暮园温和办事麻利的巧柔,一改往日在园子见着他一口一个小姜大夫的客气招呼,嘴脸突变,口齿犀利的指罪于他。
白蔹胸口团了气,玉佩是他的也就罢了,竟还无端多出几张字画来,这是嫌弃一样东西不够,还有意多加栽赃?
以前他做妾一辈子要在府里讨日子过,畏畏缩缩,而下他不过是个来做工的,大不了被赶出去就是,又不是非得在宁府过活,没必要怯着随意受人欺辱。
“巧柔姑娘拿到这些东西时我可在现场了?凭何说这些东西就都是我的?”
巧柔秀眉一紧:“这可是在你房间里找到的!湫儿,你说!”
跪着的小丫头颤颤巍巍道:“奴婢今日奉命前去撒药打扫,原本天门冬是该三棱打扫的,可是他随小姜大夫出门了,撒药驱虫之事不可耽搁,奴婢便进了院子洒扫,打扫之时就在屋里现了这些东西,当即禀告给了巧柔姐姐。”
白蔹冷笑:“知道的人说是前去撒药打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特意前去翻人住处。府里规矩森严,且先不说趁屋子的主人不在私自翻东西的人品性如何,再者我又未曾在现场,怎知不是栽赃!”
巧柔面色一刹,素日在抵暮园里装的老实,不想白蔹口齿竟然如此伶俐。
“园子里都是少爷用惯了的旧人,一心服侍少爷,历来安宁,除却你这个来的,谁还会碰大少爷的东西。”
“纵是巧柔姑娘说得头头是道,可小医何必要拿这些东西?”
“自是你从乡野之地而来,想要谋取财物补贴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