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夷宁从小就很聪明,所以他心中为人处世的底色,是小时候从“人”那儿学来的那套道德人伦。
人讲究死者为大,更何况还是亲生母亲,他怎么能做出掘墓这样的事情?
可是,在祖父祖母目光的注视下,他还是做了。
在乔菀眼里,宁宁顶着寒风雪尘,嘴唇苍白,眼里暗淡无光,稚嫩双手一捧一捧地挖土,浑身都在颤抖。
她很想像对付那群孩子一样,和这两位在尸之国地位至高无上的人讲讲道理。
“你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个孩子,让他亲手……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情?”
“宁宁这么可爱,听话,懂事,他课也上了,各种试炼也完成了,比那些纯尸族小孩完成得都要好,你们非说他还是不懂本质的自己,你们讲道理吗?”
“再说了,他本质的自己是什么需要他自己去找答案,而不是你们强迫他找,他觉得自己是人也好,是尸族人也好,两者都是或都不是也好,都可以啊,非要遂了你们的心意自认为尸族人吗?”
“喂!你们能不能听到我说话!”
苦说半天无果,乔菀无奈,转头看着被冻得脸颊和鼻尖沁出红色的宁宁,他手上动作不停,眼中却渐渐有泪,晶莹含着,眼眶通红。
“宁宁,”乔菀握住他纤细手臂,“算了,我们不挖了。”
宁宁的动作没有停。
墨夷宁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不然他会挖得更猛烈些,他知道,祖父祖母只不过是想让他直面事实。他与常人不同,他这辈子绝不可能做一个普通“人”的事实。
乔菀看了埋头苦挖的宁宁片刻,忽然变了态度:“好,你要挖是吧,我陪你一起。”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举动对“好感值”会起正面作用还是负面作用,但看见宁宁这样,她希望自己如果什么都改变不了,至少能陪着他。
……这游戏太沉浸式了。
乔菀一边挖土一边恍惚想,玩个游戏,又冷又累又心疼的。
两人一起努力下,终于,宁宁率先挖到了已经破烂的布料组织,然后,是一片苍白肌肤。
乔菀愣住了。
按照宁宁的年龄来算,墨梅被埋在这里应该至少四年了。可是,随着浮土慢慢被清理掉,墨梅的身体和面容露出来,一如四年前,苍白,僵硬,却又宛然如生。
宁宁:“娘……”
雪下得大了。
这一幕何其荒诞。
“宁宁,”祖母说,“看见了吗,你就是这样的种族,掺杂的人类血脉不会改变我们的本质,我们需要时时刻刻牢记这一点,而不能像你娘一样,拼了命地想做一个‘人’,那样不会有好下场。”
宁宁低垂眼睫,轻声说:“我知道了。”
祖母僵硬地弯腰,拍掉他身上的泥土,重牵起他的手。
祖父把墨梅从墓穴中抱出来,背到背上。
祖母说:“我们回家。”
乔菀真的觉得太诡异了。
她跟在他们身后,和他们一起往尸之国走,一路上只有沉默的风雪,落在每个人的梢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