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心腊梅!”若明再次强调,“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先问过内堂夫子。”
“可以的可以的!夫子好不好这个?”黎平之掏出他的墨竹掂了掂。
若明看到黎平之手里的墨竹,眼里透出似是找到了同道中人的光。
陈宥识趣的回避了。
次日辰时刚到,陈宥就听见黎平之在屋外吆喝:“还不起来准备动身,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懒散了,日后怎可担当重任!”陈宥也不搭腔,故意撞了下椅子出声响,既是回应,也是抗议。外头没了声响,不过很快,缥缈烟那股刺鼻的气味渗入屋内——肯定是黎平之在屋外廊间又燃起了他的“宝贝”。
梁权赠与黎平之的墨竹在多次使用之后,味道已日趋平淡,可是这会儿陈宥嗅到的这股味道,却新鲜浓烈,直冲脑门,正想着该如何驱离黎平之之时,却听到了若均的声音:“学士,请勿在廊下寻乐,若已收拾妥当,可随我前往膳房用早膳。”
被扰了兴致的黎平之悻悻离去,嘟囔着留了句话:“没劲,无需管我,贵学堂的膳食不合我的口味。”
陈宥打开门,看到黎平之头也不回的晃悠着回屋,那步伐里满是得意,看来是昨夜已成功“说服”若明,达到了他的目的。而廊下的若均在连连摇头:“你的这位同僚……一言难尽。”
陈宥也不便多说什么,对于黎平之的言行,自己也是一言难尽。
半个时辰之后,陈宥在学堂大门处装点好驿马的箱笼,随时准备出。可大早就开始蹦跶的黎平之,此时却迟迟不见人影。“学士稍待,我已遣生徒前往催促了。”若均带着抱歉的口吻对陈宥说。
可是陈宥觉得应该说抱歉的是自己才对:“给夫子添麻烦了……中书院失礼才是……”
趁着等人的空当,若均从袂里摸出一红一绿两个锦囊:“内堂夫子特别交代,将这两个锦囊交予你,日后碰上委屈而无处诉时,打开绿色锦囊;碰上困顿而不得法时,打开红色锦囊;当然,他更希望你永远都无需将之打开。”
接过锦囊的陈宥,心里充满疑惑,此时若不求解,恐怕日后再无机会:“夫子曾提醒我内堂夫子古怪,昨夜深谈,确实如此,虚虚实实,让我捉摸不透……”
“学士想说什么?”若均平静的回答像是料定了陈宥有此一问。
“内堂夫子昨夜造访,是寻我乐子,还是指点迷津?”
“内堂夫子的脾气古怪归古怪,可他并不无聊,特意登门寻乐之事,怕是不会去做的。”若均一本正经的回答,没有一丝戏谑的波澜,“而且,对于初次见面之人,能深谈许久,你,可是头一个。”若均指了指陈宥。
“言谈间,看得出内堂夫子是一位十分注重品行的前辈,正如若均夫子所说,既是初次见面,那该如何考量我的品行呢?”陈宥问出了与阁老谈话时提过的类似问题。若均是个沉稳且实诚之人,总不能像阁老那般,冒出“寻你乐子”的答案吧。
“你难道没有现,你所谓的‘考量’,从你踏入这个大门时,就已经开始了吗!?”若均指了指学堂大门,依然用那种不疾不徐的语调陈述着,听不出任何情感。
陈宥此时幡然醒悟,从登门礼节,到用膳礼仪,再到待人接物,他和黎平之的一言一行,从踏入学堂那一刻,便已然在若均的考量之下,且都被如实的反馈给了黄道彰!甚至“有客来访”,也并非独访陈宥,只是黎平之未如约在厢房内等候,辜负了黄道彰的好意而已。
身不在,心犹在。黄道彰虽然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京城,离开了乾陵阁,可他从未忘记作为阁老所肩负的举仕纳贤之责。与陈宥的言谈间,也饱含着对旧制的无奈和对贤才的期许,复杂而真挚,确实是襄国不可多得的一位贤者,令陈宥肃然起敬。
既如此,黄道彰口中的“寻乐子”不过是对陈宥的戏言,这位阁老真正的目的,是为陈宥指点迷津!至于相赠名品“骨里红”,亦是惜才使然!
当陈宥还沉浸在敬佩黄阁老的风骨之时,若均打断了他:“你的同僚来了,我代表学堂恭送两位贵客,后会有期。”
只见黎平之满腹牢骚的抱着一盆娇黄的梅花匆匆赶来:“你就是想撇下我独自去玲珑坊吧!动身也不通知我,亏我大早的还去催你起床!”
陈宥转身翻了翻白眼,心想黎平之竟还好意思提大早的事,此等给人添堵之举,不催也罢!若均看着陈宥的表情,隐晦一笑。只是这个笑容隐晦得在旁人看来,与不动声色无异。
黎平之手里那盆素心腊梅开得正艳,花朵簇簇拥拥,明媚耀眼,暗香扑鼻,确实在卖相上比陈宥拿到的“秃枝”骨里红强上许多。黎平之小心翼翼的将花盆放入箱笼内:“这才是拜会坊主该有的诚意。”
这看似无指代的自言自语,其实正是说给陈宥听的。不过陈宥毫不在意,翻身上马催动马匹。因为他知道黎平之的盲目自大,其根源来自于无知。姑且让他骄傲一会,到了玲珑坊,很快便会被现实戳破。
“两位贵客一路顺利,莫忘了内堂夫子的嘱托。”若均又是长长一揖,送别陈宥和黎平之。
嘱托?什么嘱托?黎平之莫名的看了一眼若均,心怀疑惑却无从解答。
因为这本就是说给陈宥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