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宥溜出中书院后,一刻都没敢耽搁,纵马往淮陵驿站赶去。因为黎平之的干扰,已比婠约定好的时间晚了许多。
听着驿站内更夫的梆子声,龚景有些沉不住气了,城门已关,婠却不见踪影,难道途中出了什么意外?那柴房里的人怎么处置?手中的信该不该呈交信王?他的脑子里闪出一连串的问题。
正当他思绪纷乱之时,京城方向传来疾疾的马蹄声,夜色中虽然看不见来人,但依然点亮了龚景的希望。他亲自赶去门楼迎接,然而等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年轻小伙。
“城内宵禁期间,本驿站亦需核验身份,来者何人,何故到此?”大失所望的龚景依规对来人进行盘问。
“在下陈宥,京城中书院学士,受人之托,拜会贵驿驿丞龚景,还请官爷行个方便!”陈宥翻身下马,对着龚景行了个礼。
借着门楼处的火光,龚景才看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确实穿着中书院的学士服:“托付你之人,可是婠?”
“正是,阁下莫非就是龚驿丞?”主动出门迎候,又知婠其名,陈宥其实已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我与婠有要事相商,为何她却不来?”因事情隐秘,关系重大,龚景不敢轻易相信陈宥,继续盘问道。
“她今夜实在脱不开身,故让我来赴驿丞之约,我知道驿丞在担心什么……”陈宥掏出婠的白玉骨朵棒展示给龚景看。
看到信物的龚景终于松了口气,但仍半信半疑的问:“她这随身的贵重之物,该不是你抢来的吧?”
陈宥从婠那听说过龚景的传闻轶事,此时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陈宥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驿丞说的哪里话,你若是见过她的身手,就不会这么问了。这东西她若是不给,你我联手怕是都抢不过来。”
话已至此,龚景心里的石头才真正落了地,婠既然来不了,她托付的人,也只能选择相信了。龚景把陈宥领进驿馆早已准备好的客房里,这间客房窗户的位置可以看到柴房,是龚景专门安排的。
龚景进出驿馆的动向,都被暗处的监视者看在眼里。
柴房里的人一直没有醒过来,自然也问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陈宥不想干等着,于是让龚景带他去看看人和证物。龚景先是吩咐阿光取来了那身脏衣物,从衣服的花纹和图案上可以看出是杊州地界的服饰,用料普通,有不少磨损和刮痕,裤子上尽是干固的泥浆,完全体现不出官家人对衣着的讲究,倒像是个普通的市井小民。
那封信龚景一直随身揣着,与婠陈述的无异,陈宥也没有找到什么更有价值的线索。
马厩里的那匹驿马已被龚景冲洗过,据龚景回忆,他从鞍袋里找到衣物和信件之后,现马蹄和鞍袋上也沾满了泥浆,信中内容之所以被泥水晕开,可能就是受鞍袋上的泥浆浸染的结果。为了不影响后续的马匹租用,龚景就依例为马匹做了清洗,抹掉了泥浆。
至于柴房里的人,借着油灯的光,陈宥现此人皮肤黝黑,满脸胡茬,双手粗糙,食指和中指间有茧,身上的官服有淡淡的酒气和呕吐的腥臭味,完全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官家。
“要不要一桶水泼醒他,方便问话?”龚景看着迟疑的陈宥,急性子的他迫切地想从此人嘴里撬出些消息来。
陈宥反而很冷静,他摇摇头,让龚景把人捆了个结结实实,随后锁上柴房门回到了客房。
急不可耐的龚景也跟着来到了客房:“你小子倒是给个主意啊?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呀!”
陈宥自然有他的考虑,看着龚景这着急上火的架势,他只能阐述自己的观点:根据龚景提供的种种线索和观察到的痕迹来看,初步判断此人虽然来自杊州,但并不是官家,反而像是杊州的特有职业——窃贼;杊州人擅长暗器和毒,此人手上有常使暗器磨出的茧,若不加以限制,人醒过来就不是普通的闹事而是大打出手了。
至于鞍袋里的信,可能是个巧合,此人本想窃走驿马掳去财物,但行踪败露,由于鞍袋中藏有密信,因此被人一路追赶,慌不择路尽选的泥泞小道奔逃,才让驿马和衣物上沾满了泥水,甚至极有可能在逃窜过程中连人带马摔了一跤,以至于鞍袋一侧也沾上了泥浆。
因为走投无路,而且听说淮陵驿站归还驿马可以退回三两白银,为了贪掉这笔钱财,专门跑来龚景这儿还马。途中还换上了随驿马一同窃来的衣物以掩人耳目,却不知有身份簿这一道关卡。本想通过闹事来逼迫龚景就范,结果惹到一个不省事的主……
陈宥的一通分析讲得龚景一愣一愣的,难怪此人在驿厅撒泼的时候如此熟练,原来是本色演出啊!“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关在我的柴房里吧?”
陈宥的计划是这样的:等明日天亮,让龚景以捕获窃贼的名义将此人送去衙门受审,若真是窃贼,他应该会相当慌张意欲私了,则龚景可酌情处置;若不是窃贼,其背后必隐藏着巨大的凶险,移送官府,则不至于引火上身,可保龚景周全。
按说陈宥的计划不失为两全其美之策,可他却算漏了第三种情况。
计划得到了龚景的认可,他也没在继续缠着陈宥,放心的回房歇息去了。陈宥本也打算熄灯歇息,可不知是环境生僻还是思绪不宁,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