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天凉了下来,她在脂粉铺子里做得越来越顺手,她说话和气又可亲,加上天生丽质,总是能比旁人多卖几盒胭脂,老板娘喜欢她,给她的工钱也比别人多些。
小屋子里添置的东西渐渐多了,越来越有家的模样。
每日清晨萧明彻醒来时,桌子上摆的早膳不再是孤零零的馒头。
翻身的事却进展缓慢。
从前的心腹抓得抓,贬得贬,想给自己翻案,光靠手底下的暗卫根本做不了什么。
没有人敢在明面上支持他,甚至暗中支持他的大臣也不敢施加援手。
皇帝还在气头上,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触怒龙颜。
焦头烂额的时候,回到那座小屋,他感觉无比的平静。
看着她认真地做饭,听着她轻言细语的声音,那些因为被废为庶人的戾气和无能为力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
他很想翻身,但不仅仅是为了报仇。
“你……往后能不能不去喝酒?”她小心翼翼地说。
萧明彻板着脸,冷冰冰的说:“你想我做什么?想让我跟你一样出去看人脸色拾人牙慧?如今的我丢人现眼还不够吗?”
他不能告诉她,去酒楼茶馆厮混是为了跟手下交换消息。
也不能告诉她,他并未酗酒,只是故意搞得满身酒气。
“不是。”她被他的反问呛得红了脸,小心的说,“我不是让你出去做工,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做些别的事,未必就要喝酒。”
萧明彻哼了一声,“依你之见,我该做什么?”
静默片刻,她鼓足勇气道:“今日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旧书铺,里头的书都很便宜,我给你买些书回来吧,你就不用去喝酒赌钱打时间了。”
“读书做什么?难不成你以为我还能去考科举求功名?”
她无言以对。
他的眼神愈泓邃,冷冷道:“现在你该清楚了吧,我早已不是当初的我,往后我一辈子都是个酒鬼,你的那些仰慕,不是对我,而是对太子。”
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他却步步紧逼:“你现在收回那些话,还来得及。”
她的脸颊有些苍白,咬了咬唇,小声道:“我不是反悔,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才会喝酒,我只是担心喝酒伤身,所才想让你做些别的事消磨时间。”
萧明彻不置可否。
见他没有似方才那般激烈反驳,她继续说道:“我记得你喜欢丹青,要不然我去买些画笔和宣纸回来?”
“我几时喜欢丹青了?”
她有些意外他的回答,抿唇道:“陛下赐秀女进东宫的时候,我跟着去琅嬅宫问了安,那日你的书桌上摆了一副美人图。你看得很认真,我以为你喜欢……”
萧明彻微微一愣。
她说的那幅画,他是知道的。
当时适逢母妃冥诞,他命宫中最年长的一位画师为母妃画了肖像。
他都快记不清母妃的长相了,拿着那幅画端详了许久。
但他不记得秀女和侍妾过来请安的事。
“你在东宫见过我几回?”
沈雨燃垂眸。
“三回。”
第一回是刚进东宫那日,第二回是他的生辰宴,第三回就是何采薇她们被皇帝送进东宫的时候。
每一回都只是匆匆一瞥,但每一回见他的情景她都记得很清楚。
他在做什么,他穿着什么样的衣裳,天气又是什么样。
屋子里的蜡烛忽明忽暗。
萧明彻恍然,原来那日他看着母妃画像缅怀追思的时候,她在静静的看着他。
有一种陌生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出来。
悄无声息,却又迅席卷开,将他的整颗心紧紧包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