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今小侄儿不像往常那么乖,老在他怀里拱来拱去的,扯他衣服。郑海川拍了拍他脑袋,小男孩才乖乖坐好不动。
下到一楼,郑海川在其中一户门前敲了敲,隔了一会儿,铁门才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缝。
“红姐,今天又要麻烦你了。”
青年的脸上浮现出憨厚而讨好的笑容,而怀里的孩子也冲着门内的中年女人乖乖地喊了声,“红姨。”
女人像是还没睡醒,眼角和鼻边的纹路比白日里看着更深一些,显得人有些刻薄。她眉目耷拉,年轻时纹的眼线已经褪成了青色,仿佛两根劣质的草茎黏在了眼皮上。
“嗯,进来吧。”她打了个哈欠,相比起脸色而言,语气还算好。
“不好意思,今天早了点。”
郑海川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将侄儿放在地上时多说了一句,“今天应该能有工资,我晚上回来给您。”
“行了行了,赶紧去吧,又不急这一两天的!”
红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弯下腰牵男孩的动作却很小心,刻意收着自己脱了壳的尖指甲。
“你叔比老娘这个娘们还啰嗦!”
伴随着“嘭”地一声关门声,邻居的嫌弃也一并砸到了郑海川脑门前。不过他并没生气,只揉了揉鼻子,在听见屋里男孩咯咯咯的笑声后,更是咧出一口大白牙,高高兴兴转身走了。
在打开这栋楼的单元门前,他还特意把摆放在楼道旁的一张木桌子给正了正。正好了还觉不够,他又撩起衣摆,用稍干净的里衬将桌面也擦了一遍。
这才跨出门。
与此同时,在与城中村仅有一条马路相隔的对面,伫立着的高楼大厦也6续亮起了灯光。
从其中一栋精装公寓楼的电梯内,走出一位带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
他上身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袖口被工整地挽到胳膊肘上方一点的位置,露出手腕上的银色机械表。
此刻走出电梯,他看了一眼表上的时间便将手揣进了裤兜里。而他另一手里拎着皮制的公文包,包的侧面装着几本刊物,露出来的文字是晦涩又复杂的专业词汇,令普通人看也看不懂。
从小区走出来,年轻男人并没有走向车库,也没有招手打车,而是径直走向不远处马路旁的人行横道。
他当初选择这里租住,就是图一个上下班方便。
不过过个马路再走上几百米的距离,就能到他工作的医院。
今天祁聿本来八点才上班。
但早上他临时接到住院部的电话,说是他前不久做手术的病人指标有些问题,才提前出了门。尽管如此,他走路的步伐也快而不急,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随意,和成竹在胸的淡定。
又或者说这世上鲜少有什么能让他着急的。
这可以说是一种心态上的强大,亦或者是对心中不在意事情的漠然。
走到路口时,恰好红灯亮了,祁聿便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间段已经6续有上班族出门赶早高峰,路口站了不少年轻人。
只不过与周围几乎所有都低头玩手机的人不一样,祁聿并没有掏出手机来看。而是依旧保持着手插在兜里,只是掀起眼皮打无聊似的朝四周扫视了一圈。
这附近是这座城市里最繁华的区域之一。
地处中心,寸土寸金,周围房价最高的已经快到二十万一平,就算是街对面臭水沟般的城中村,都因为地皮而多了不知多少千万富翁。
金丝眼镜下的黑色瞳孔里闪过一丝厌恶,祁聿收回了望向街对面的视线。而此刻不远处角落里恰好出现了一抹晃眼的橙黄色,令他的视线暂时停留了几秒。
那处是被围挡围起来的一座工地。不小,从去年就圈起来了很大一片,立交桥都禁止通行了,导致很多公交都改了线路。
据说是要建起一处多线换乘的交通枢纽,同时兴盖起一套综合商业体,想必这一建成,附近的地皮价格又得往上炒一炒。
而此时,一个穿着工地制服的青年正站在围挡外,将手机摆放在围挡旁的石墩上,手舞足蹈地在说些什么。
他工服的背面印着工程局的标,从祁聿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露出来的健壮胳膊,和嘻嘻哈哈的半张侧脸。
“兄弟们,大家好啊,我是大川。”
“今儿天气好,给大家看看,出太阳咯哈,舒坦!晒着暖乎乎的。”
“看我手里拿的是啥?俩大馒头!”
“猜猜是谁给我买的?!”
“嘿嘿,我家小禾苗儿!”
“昨儿工地上有点事,我忙完回来忘买早餐了,禾苗儿心疼我,早上偷摸摸给我塞了两个钢镚儿!”
“这小子,年纪不大,还操心起我来了。”
“我早上先用一个,晚上回来再买明早的早饭。”
“好了今天就录到这儿吧,我得上工了。大伙儿保佑我今天要到工钱啊,要到的话晚上回来给大家露一手!”
初晨的阳光投射到马路旁的商业办公楼外,无数片光洁的玻璃闪烁着亮点,又一道道将光线折射而下。
其中有一道恰好洒在青年方正乐呵的面庞上,令人隔得很远,也能看到那一口晃眼的大白牙。
祁聿眯了眯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嘟嘟嘟嘟——
绿灯亮了,过马路的提示音响起,埋头在手机里的行人重抬起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