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贵妃几乎匐在地面,尽量克制颤抖的嗓音祈求道:“陛下,臣妾还得主持后宫中馈……不如让宫里其他妹妹去,淑妃信佛多年,更能让太后舒心……陛下,臣妾愚钝,去了佛门之地也只会扰人清净。”
元狩帝起身,撇开郑贵妃走出去:“你不愿去,便让人架着你去也行。”
“陛下!”
郑贵妃喊出声来,但元狩帝头也不回。
“看好贵妃,明日一早请她上车。今日之后,不准随意进出西宫。”
贵妃只能掩面而泣,随即苦笑出声,声声泣血般满含怨气。
“陛下!!我和皇后同年出,嫁入东宫,陪您将近三十年,为您生儿育女、主持后宫,难道都不算是您的妻子?难道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元狩帝径直出宫门,冰冷绝情:“当年是谁引着靖王现朕和茹娘两情相悦,是谁怂恿靖王去和陛下求婚,又是谁将朕和茹娘的关系透露给皇后,一而再再而三暗示皇后,朕欲李子鹓为储君,怂恿她一再针对暗害子鹓?”
出了宫门,元狩帝甩袖道:“看好贵妃,莫让她寻短见。”
郑贵妃颓然倒地,喃喃自语:“原来您都知道。”
郑国公府和崔国公府都是开国功臣,同为武将,两家比邻而居,也曾是世交,郑贵妃和崔清茹更是手帕交,一个崇文、一个尚武,可她们都爱上彼时还是储君的元狩帝。
她爱元狩帝,想当太子妃,也想当皇后!
于是求了大哥怂恿靖王求先帝赐婚,拆散陛下和崔清茹,如愿以偿嫁进东宫,虽然是侧妃,可元狩帝偏疼偏宠她,一登基就封她为贵妃,等她生下两个皇子便立即封为皇贵妃。
哪怕后来偶然得知先帝本欲立她为太子妃,是陛下说了句‘清贵世家女德容女工堪为妇人表率’,仍将那点委屈吞咽入腹,舍不得怨怪半句。
她也想努力去包容霍惊堂,可陛下偏心至极的模样总让她想到晚年的先帝。
早些年因着记恨先帝,陛下还有所收敛,到后面是越来越不掩饰,父子俩简直如出一辙,她怎么能不心惊?怎么能不出手?
世人皆知皇贵妃宠冠六宫,霍惊堂身中蛊毒,陛下选了她的小六,她如何能相信其间全是做戏而无半点情分?
却原来,当真全是虚与委蛇!
郑贵妃又哭又笑:“那我这三十年的苦心孤诣算什么?我的两个皇儿又做错什么去当你那储君的垫脚石?”
什么西郊之行!什么祭天!什么陪着太后念佛诵经!
不过是抓着郑家人、扣住她,逼她的小六不得不谋反!
冷笑两声,郑贵妃擦干眼泪,起身颇为冷静地说:“都撤了。本宫想休息,没事别来打扰。”
便有元狩帝留下的太监领命,令人撤下饭菜,毕恭毕敬地跟在她身后。
郑贵妃随手抓起花瓶便砸下来,怒目质问:“是不是本宫洗澡穿衣你也得跟着?本宫是你一个阉奴能监视的吗?!”
太监不卑不亢:“娘娘,陛下吩咐奴婢们注意着您的安全,奴婢奉命行事,还望娘娘不要为难。”
郑贵妃:“好个狗奴才。你且放心,本宫必然长命百岁,你想跟便跟,跟到底,瞧瞧本宫怎么风光、怎么颐养天年!”
太监把头埋得更低,没敢回话。
郑贵妃冷哼一声便进了内室,隔着一道珠翠垂帘,太监宫女没敢再进一步,但都紧紧盯着以防她有任何寻短见的举动。
好在从贵妃上床到入睡都没有动静,安安静静地入睡,省了他们费心的功夫。
如此想着,太监宫女们便也放松下来,直到四个时辰过去,贵妃仍一动不动才意识到不对,连忙掀开珠翠垂帘,瞧见贵妃嘴角一缕凝固的黑血才放声尖叫:“快叫太医——”
***
福宁宫。
“贵妃殁了?”元狩帝抓起外衣披上便急忙朝外走去,“怎么回事?”
那太监回应:“太医检查过后说是……是服毒自尽,现时已经断气多时,救不回来。”
元狩帝黑着脸到贵妃寝宫,朝办事不利的太监胸口便是一脚狠踹过去:“不是叫你好好看着,怎么把人看死了!”
太监被踹出血,连连磕头求饶。
元狩帝余怒未消,瞪着内室的门好半晌,最终没踏进去,转身就走:“记住,贵妃没事,明儿一早陪同太后去了西郊祭天。”
身后霎时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而走出老远一段距离的元狩帝才残酷地下了灭口的命令。
***
西郊祭天,朝中无君,由霍惊堂代行监国权。
此令一出,百官哗然,虽心知肚明,真到来的时刻还是深表震惊。
朝堂上没人不识地劝说元狩帝,私底下如何,另当别论。
***
朝会散去,百官行走于宫道上,时不时回头看两眼晋王,不知什么时候和五皇子混到一块儿,倒是颇为亲近。
说来晋王也很出色,也曾是壮志凌云神采飞扬的少年将军,入了朝堂,接手的几样差事办得漂亮,可惜敌不过陛下偏心,更可惜生不逢时,既生了他又何必再来一个霍惊堂?
既然霍惊堂更出色,又能顺应陛下心意,时逢盛世,皇权把控至巅峰,满朝文武何必与元狩帝作对?
原先支持晋王的一些朝臣找着机会都跑了,也就远在西北的蔡仲升对朝堂形势一知半解,妄想攀个从龙之功,结果把前途全都折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