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那人眼睛转了转,稍一琢磨便明白过来,霎时心惊胆战,为元狩帝的狠心而咋舌不已,不过面上毕恭毕敬:“臣遵旨!”
元狩帝的注意力重回到奏折上,轻描淡写:“回去吧,别让人看见了。”
他让大太监送一趟,从少有人至的宫道走。
这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两道是红色的宫墙,穿过一处杂草丛生的宫殿,那走在后头的谋士把荷包塞进大太监手里,询问一句‘陛下心情如何’。
大太监左右瞧一圈,再掂量掂量荷包重量,好心说道:“您还瞧不出来?自是喜不自胜。这盛世算是在陛下手里开启了,该倒的人倒了,该得的东西得到了,顺心顺遂,天意相助,自然还要事事顺遂,十全十美才好。”压低了声音劝道:“您啊,您既做了背主之事,且莫回头。在这节骨眼上,但凡有谁敢让陛下十全九美,不仅要掂量自个儿脑袋,还得想想族亲家眷。”
“!”谋士心颤,想起‘背主’二字,不由苦笑:“多谢公公良言。”
大太监摆摆手:“便送您到这儿,且小心些,莫叫人看见。”
谋士道谢便走了,大太监原地站了会儿也走了。
破败的宫殿一片死寂,忽然就有落叶被踩碎的声音传出,有人自一面爬山虎墙壁后头走出,脸色苍白,目光阴沉如水,却是自东宫殁后便低调得不闻其名的五皇子。
***
晋王府。
幕僚劝道:“论文治武功,临安郡王样样胜王爷您一筹,陛下本就偏心他。还有蔡仲升回京述职,无故被贬至南蛮荒野之地,郑二爷连续多日没有消息传回来,环庆路的兵权还莫名其妙转交副将,再加上陛下动作频频,迫于眉睫,如果让霍惊堂安全回京,恐怕储君之位就落他头上,届时您和郑国公府便是再想努力也没有机会了!”
昔日的六皇子而今的晋王:“依先生看,我该如何?”
幕僚:“值此盛事,陛下一定会去南郊祭天,太后也跟着去,宫里无人,禁军防守薄弱,正是夺权的好时机。”
晋王定定地望着幕僚,直瞧得后者心惊肉跳,这才移开目光皱眉说道:“我这几年步履维艰,文臣党展不起来,武官党也被削得七七。八八,哪来的兵权夺位?”
幕僚:“郑楚之时任龙虎营都尉,和安插在宫内禁军里的棋子里外呼应,拿到玉玺印绶,架住文武大臣,再逼陛下退位。”
驻扎京都府的屯兵军营统称为龙虎营,也是八十万禁军中的一支。
晋王:“先生真要我逼宫谋反?要是跟当初东宫一样败了,你我都是人头落地的下场!”
幕僚当即跪地,铿锵有力地回应:“属下愿为王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晋王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好半晌后拍着扶手大笑:“好!好!先生是孤的左膀右臂,是孤的诸葛宰相!”随即是追忆往昔似的语气叹道:“先生是哪年到孤的身边?”
“元狩一十八年,王爷从军之时,于途中救了被冤入狱的属下,为属下的家人平反冤屈,属下感恩戴德,誓余生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元狩十八……也有八年了。”晋王若有所思:“若是大业得成,孤必奉先生为三公。”
“属下追随殿下,只为报恩,只为殿下能成大业,不为身前身后名!”
晋王笑了,亲自扶起幕僚,一如往常殷切慰问,细细商量大事,待琢磨得差不多了便将人送走,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变得哀伤,眼里逐渐弥漫深沉的悲哀。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晋王嚅动嘴唇,“孤相信当初父皇费劲心思安排先生到孤身边,是为了更好地扶持孤,是真切地寄予厚望,真切的父爱。可如今,费尽心机令我堕入万劫之地,也是真切地希望孤去死,真切的父爱……却不是给我的。”
身后走出一人,是面无表情的五皇子。
老六尚且得到过元狩帝的倾心栽培,连东宫也有过被寄予希望的时候,他呢?连被当成棋子来使用,似乎都不够格。
太子、老六尚且有悲伤的资格,他什么都没有。
第1o6章
大胜得归,班师回朝,行程既定,无可更改。
因事务了结得差不多,霍惊堂便带着赵白鱼脱离队伍,准备一路游山玩水再回京都。
路线不同,几乎是绕着大西北走了一圈,去祁连山脉看草原,在群山峡谷间埋伏三天三夜等万马奔腾,看当地牧马人埋伏了一个多月才驯服马王。
霍惊堂还同赵白鱼说他那匹神俊的黑马便是野马群里的马王,当初在这大草原上当了两个月的野人才总算降服它。
沿着辽阔的草原,随着牛群、羊群漫无目的地前行,此前从兰州经过,穿草原、过山脉、到青海,看黄河雷动,狂澜如天龙坠落,赵白鱼心中豪情无限,体会到古诗里的天地之大而人如沧海一粟的浩瀚。
期间辗转来到天下第一雄关的嘉峪关,历来为兵家所争之地,自然也是兵马防守森严,可惜有关无城,因此时还未建城,所以此时沟通西域使者等的关隘是玉门关,嘉峪关人员往来稀少,不似后世所见的繁华宏伟。
但登高眺远,西接大荒,万山雄踞,看落日或降或出于苍茫大地时的壮景亦是人生难得一幸事。
赵白鱼当时起一大早就为了看日出群山之间,激动得当场诗兴大,虽然直抒胸臆,奈何文采略逊一筹,却也不灰心失意,回去便将诗句写下来准备以后出本诗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