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里都是病人的呕吐物,小孩熟练地清理,赵白鱼撸起袖子,不嫌恶臭,上前搭把手,顺势询问里头的情况。
小孩是老大夫身边的药童,因赵白鱼相助而开口:“不太乐观。说是以前未曾出现过的时疫,传染性极高,没有对症的药方,刚才有两位太医来了,先看了病人,又听大夫详细描述病症状,立时愁眉苦脸,连连摇头,可见棘手。”
“不多说了,我还得进去帮忙,里头人手不够,忙得脚不沾地。”
目送药童离开,赵白鱼将一天打听来的情况简单叙述便交由海东青带出去,同样外出打听的砚冰直到傍晚溜回来。
“五郎,情况不妙。”
赵白鱼眉头一动:“怎么说?”
“经验老道的太医似乎无从下手,先尝试用了点药,没有效果。而且传染性很高,一天下来又送进十个病人,照这度,三车药材耗不了多久,太医和药材都太少。”
“你进时疫区了?”
“我偷溜进去,现他们在后边埋尸体,粗略估计死了七。八人。瘟疫才刚开始就死这么多,暂时没有药能压制,后续很不乐观。”
赵白鱼犯难,他前世跟着外公背过不少千金药方,唯独时疫相关的药方很少接触,因为现代医学达,直接研究疫苗,便没叫他背诵时疫相关的药方。
这事儿他帮不上忙。
“先叫崔副官以抚谕使的名义奏请扬州府,派多点药材和太医过来,想办法制止疫情。”
***
崔副官收到回信,通过施压吕良仕向上级扬州府要求增派药材和太医,扬州知府萧问策摔开书信,同左右判官说:“吕良仕得寸进尺!”
左判官:“或许真的是疫情紧急,看吕良仕信里的意思是抚谕使也注意到江阳县时疫,扬州府不得不出力。”
右判官:“吕良仕左右逢源,前一阵削尖脑袋往扬州府里头钻,想进太子党,这几天却销声匿迹,像是找到靠山。”
萧问策:“你想说他投靠钦差?”忽地冷笑:“那抚谕使是来抓他小辫子的,他投靠钦差不是自投罗网?”
右判官:“可是还有一个郑运副。吕良仕此前就是秦王党,秦王倒台他才想找靠山,眼下调来一个淮南运副,偏偏是郑国公府里头出来的,都说门生故旧藕断丝连。与其另攀高枝,不如攀回原来的枝头,他吕良仕本就是墙头草,想两头抓是人之常情。不过我看郑运副未必拿他当回事,他敢屡屡从我们这儿要药材和太医,恐怕是打着借时疫做功绩的念头,将功赎罪。”
萧问策顺着他思路猜想:“你意思是吕良仕谎报,只将疫情往严重了报,从我这儿骗取药材和太医以便以后做出一折漂亮政绩,补邓汶安这桩冤案的过?”
右判官:“便是如此!否则时疫怎么会突然爆,又突然情况转急,且还出了档底下人偷药材去卖的事儿?这么多事情连环撞一块,哪有这么巧的事?”
萧问策:“如果就是凑巧,而吕良仕的确想借时疫将功补过,与此同时还有抚谕使到江阳县盯着他,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和作假,才屡屡上折子至扬州府?”
“不无可能。”左判官寻思片刻便说道:“不如先派人到疫情区探究竟,再叫个人去江阳县探探抚谕使的虚实,按理来说,若是抚谕使到了,大人您也得亲自登门拜访。至于这份请拨药材和人的折子,可以增派一些,但不能多,就说咱们这边也现几个似有时疫症状的病人,正召集太医商量对策。届时便是抚谕使责问起来,咱们也有理由挡回去。”
“也是个法子。”萧问策拍桌:“就这么办。”
***
吕良仕收到一车药材和一个太医、四五个学徒时都快疯了,指着衙门外头,扬州府府衙的方向痛骂:“草菅人命!他萧问策这是草菅人命!都什么时候了?知道病倒多少人了吗?就这么点药材,这么点人,这是要害死我啊!”
幕僚赶紧劝说:“听衙役回话,说是病倒的灾民从十几人增多到上百人,之前的三车药材用得七七。八八,太医夜以继日,累倒了一个,扬州府那边还在观望、试探,咱们实在等不及,不若先把县里的大夫和药材都搜刮送过去?”
吕良仕:“好!好!就这么干——等等,得留三个、不,五个大夫,还有两车药材在县衙里。对了,千万不能让钦差大人知道疫情情况——”
“是否遣人去找漕司或帅司?知府不信我们,干脆越级找上差的上差?”
“不行!”吕良仕厉声拒绝:“要是漕司和帅司那边也知道江阳县的疫情,等于整个淮南都知道,消息迟早传到京都府,被圣上知道死了那么多人,我还怎么将功补过?”
“还有,时疫区得瞒着情况,不能对外泄露半分。”
吕良仕抹着满头冷汗,原还能拿疫情当政绩,谁能料到疫情来势汹汹,不过几天便有无法控制的趋势,害他连连向扬州府奏请的折子都不敢往严重了说。
“瞒着——如果有人来问,定要瞒下来,谨防是钦差大人私访,得把疫情往轻了说!”
幕僚愕然,显然是没想到吕良仕下限能低到这地步。
***
来时疫区查探的人被瞒了过去,以为时疫不严重,将情况如实报回扬州知府。
萧问策恼怒,措辞严厉地谴责吕良仕好大喜功,叫他脚踏实地干实事,好好想想脖子上那颗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