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郎从未被赵白鱼如此辛辣地讽刺过,以前无论他们做什么,赵白鱼都欣然接受,以至于他们以为赵白鱼没脾气也没骨气。
“你——我!”赵三郎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赵小郎君说话怎么这么呛?”谁也没料到率先难的人会是霍惊堂,只听他慢吞吞说:“赵宰执好歹给了你一个七品小官,须知进士侥幸得了官也得从九品做起。”
虽然是讨人厌的霍惊堂开口,但说话内容中听,五皇子冷笑道:“有些人本性是条白眼狼,不知感恩便罢了,还心存怨恨,妄加指责!果然根上就是歪的……”
话音未落就听霍惊堂的副官大声说悄悄话:“将军,不能这么算!受举荐拿的官职干到五品就算到头了,跟圣人门徒、天子门生,正儿八经科班出身的进士可不同,进士得了九品小官,可他们升迁度跟点了炮竹似的,蹭蹭往上,拜将入相,位极人臣。”
霍惊堂:“是这样吗?”
副官重重点头:“听陈侍郎说赵小郎君当年才华横溢,颇有复刻赵宰执三元及第的风采,可惜忽然销声匿迹,竟也没能在科场焕光彩。要是当时参加科考,说不准现在知府就是他来当。”
霍惊堂:“那是真可惜——可惜!阻人科考,断人仕途,如挖人祖坟,这事儿做得确实不厚道。”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说得赵三郎面红耳赤,喏喏不敢言。打了鸡血似的五皇子也被呛得无话可说,太子只好话,把众人的注意力都拉回到案子本身。
“知法犯法,私刑逼供,怠惰渎职,按律当摘下顶上官帽,杖打三十!赵白鱼,你可认罪?”
“下官不认。”赵白鱼悄悄看向霍惊堂,后者朝他眨了下眼睛,琉璃色菩萨眼带来的距离感霎时冲淡不少。“下官的确鞭笞过人犯,但这是事出有因。”
“何因?”
“李栋身为朝廷命官,当街聚赌,犯了大景官员不得聚众赌博的禁令,被抓进牢里还大言不惭,声称京官不敢得罪他,连赵宰执见了他都得给几分薄面,所以下官令狱卒鞭笞三十,以儆效尤。不过夜间奔丧,下官的确不知,如果知道,肯定再令狱卒鞭笞五十!为人子女应尽孝道,母丧期间不守孝,还在外赌博,这是罪上加罪!”
赌博?
太子立刻看向五皇子,后者脸色铁青,怒瞪着李栋恨不得剜了他,狗东西喊冤的时候竟然敢隐瞒聚赌!
须知大景禁赌,虽屡禁不止,但条文律令明明白白规束官员不得参与赌博,更何况是奔丧期间聚赌,那是罪加一等!
太子:“可有人证?”
赵白鱼:“同时被抓回来的八十人都可以为下官作证,还有当时抓捕他们的衙役也能作证。”
太子看了眼霍惊堂,对方盯着佛珠仿佛看出一朵花来,暗自庆幸他没借此大闹公堂,于是打圆场:“既然是误会,赵大人官复原职,此案无需再审。”
“慢!”五皇子可不乐意:“按律鞭笞三十,李栋却被鞭笞八十,你还敢说自己没有私刑逼供?”
赵白鱼:“殿下有所不知,按我们牢里当差十几二十年的狱卒的腕力,犯人一般撑不到八十鞭就臀骨碎裂而死。我看李栋能躺能卧中气十足,怎么看也不像被打了八十鞭,殿下可以请经验丰富的老狱卒来看李栋的伤势是八十鞭还是三十鞭造成的?如果信不过京都府衙门,可以去刑部请。”
刑部是太子管的,不管狱卒检查出什么结果来,赵白鱼都吃不了亏。反而太子真请了刑部狱卒来验,既说明他小气性,又摆明身为京都府府尹的他也不信任自己治理下的衙门。
赵白鱼说这话就是故意呛他,将了太子一军,彼此不痛不痒,纯粹膈应太子。
“不用,孤信任赵大人。”太子憋着闷气夸赵白鱼。
赵白鱼:“殿下还有疑问吗?”
五皇子咄咄逼人:“李栋算是自作自受,但一共八十七人被抓,为什么至今只审了一个李栋?听说京都有不成文的规矩,凡犯夜禁者,交钱了事,交不出就关上一年半载,可有此事?”
“绝无此事,殿下不可道听途说。”
五皇子甩袖:“那就现在处理!你的上官太子和纪知府都在,正好看看你平时怎么执法!”他逼近,直视赵白鱼的眼睛:“提人犯,按律鞭笞八十,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你行刑!”
八十七人同时受刑,里头还有老弱妇孺,说不定当堂死一半,虽是太子皇子们的命令,但案子经他的手、法由他来执,死人的债当然算在赵白鱼头上。
这会儿执了法,明早谏官就能在赵白鱼头上扣一个酷吏的帽子。
赵白鱼不卑不亢,斩钉截铁:“恕下官不能从命。”
第2o章
“上差当前,你敢渎职?”
“下官斗胆,敢问这是殿下您的意思还是太子殿下的均令?”
“放肆!难道没有上差均令,你就不用查案了?”
“回殿下,并非下官渎职,而是八十七人的口供并未全部审问完。贸然鞭笞,说不定里头混着几个误抓的,岂不是让下官屈打成招了?这光有口供也不能匆忙定案,还得让底下人去查此人的左邻右舍、亲戚,确定没撒谎,再把卷宗往上面交,让知府大人审核一遍,完了才能结案。一套流程走下来,少说得耗费个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