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忽然飘过三个字,夹杂在喧沸的人声中,本听不太清楚的,可落到褚玉耳中,变成三颗落地的珠翠,颗颗分明,掷地有声。
她忙命轿夫停下,急匆匆步出轿子,在刘长秧和尉迟青疑惑的目光中走向后面的人流,目光四处打转,&1dquo;谁,是谁说了侍灯仙。”
&1dquo;侍灯仙。”
声音又一次传来,离得很近,竟来自她的下方。褚玉低头,看到一只小手抓住自己的裙裾,那孩子仰着一张圆脸,正看着她笑,&1dquo;侍灯仙。”
&1dquo;你见过。。。。。。侍灯仙?”褚玉蹲下身子,两只手握住孩子的肩头,&1dquo;他是谁,长什么样子?”
孩子却只是盯着她笑,将手里一块化掉的糖稀塞进嘴里,吧唧得震天响。
&1dquo;你抓住我儿做什么?”一双手将孩子从褚玉手中扯走,孩子的娘亲把儿子抱起,揩掉他脸上糊成一团的糖稀,&1dquo;不吃了不吃了,再吃小牙牙就长不出来了。”
说着,抱着孩子就要走,却被褚玉拉住了袖子。
&1dquo;他方才说侍灯仙,侍灯仙。。。。。。是谁?”她问女人,身后刘长秧和尉迟青围了上来,宋迷迭几个也被引至此处,将那母子二人围在中间。
本还喧嚣的人声在一瞬间静了,车水马龙也停止了游动,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去了所有的生气。
金光镇,本应是这般死寂的。
&1dquo;他是个傻子,”孩子的娘忽然动了怒,眉毛纠在一起,眼角却洇上一抹红色,&1dquo;他是个傻子,”她大叫一声,&1dquo;傻子说的话也能信吗?”
她抱着孩子走开了,人群和空气也忽然可以流动了,讨价还价声,嬉闹叫骂声,喃喃窃语声全部都回来了,甚至,还有几只沙鸥从头顶飞过,带来一阵尖锐的呱鸣。
褚玉的肩膀松下,目光却仍然落在那对母子的背影上,&1dquo;是我多心了吗?”
肩膀被一只手臂揽住,刘长秧朝她低下头,唇角含着暖意,&1dquo;玉儿,再长的梦,也总要醒的,”说着直起身子望向前面,目光静若深海,&1dquo;金光镇的事,庄将军会妥善处理,该杀的杀该流的流,一个都少不了,咱们,要回西诏了。”
说完,送褚玉回了轿子,自己重上马,&1dquo;驾”了一声走出两步,又回头看那个附在马背上打呵欠的宋迷迭,停住不动,一直等到她从身边经过,方才重与她一起顺着人流并排向前。
&1dquo;困成这样,昨晚做什么了?”他从由上至下瞅她的脸,却看到她耳垂上多了一道红痕,像是被什么擦伤了,&1dquo;宋迷迭,你梦游到哪里去了?怎么耳朵还伤到了?”
宋迷迭揉捏着耳垂,打呵欠打得一脸迷茫,&1dquo;有吗,我自己怎么不知?”
说话间,已走到两人曾经求&1dquo;去胎丸”的那间药铺前。药铺门口本来竖着根旗杆,旗上书&1dquo;悬壶济世”四个大字,旗子被风吹得忽展忽皱,那些字便也扭曲起来。
宋迷迭从马上跳下,身子轻轻一跃已把旗子抓住,一把扯下,而后,回头吹了声口哨,队伍最后的那个护卫便骑马走了过来,将拖了一路的一只麻布袋解下,撂在宋迷迭面前。
刘长秧看着那口血迹斑斑的麻布袋,嘴角轻抬,&1dquo;留着他,就是为了做这个?”
宋迷迭没吭声,俯身解开麻袋,轻轻朝下一扯,六指的整个身体便重见天光了。虽然已经死了几日,但因为天气干寒,所以面皮上也未见腐败,可当尸体被宋迷迭挂到旗杆上,随风微摆时,那股子烂掉的味道还是飘了出来。
丝丝缕缕,传遍金光镇最繁华的街道。
没有人愿意在六指的身旁停下,他死了,断掉的颈骨突兀地垂下,像一只被扼断了脖子的鸡,可如此怪异景象却吸引不来任何一个驻足。
谁都不愿和他牵扯在一起,虽然生前,这镇子上的每一个人都几乎与他有牵连。
&1dquo;风吹日晒几日,就成肉干了,宋迷迭,没想到你看起来傻,心还挺狠的,”刘长秧倒是一副满不在乎地模样,虽掩着鼻,却眯缝起眼睛去看上方那具晃荡的尸,&1dquo;你就不怕那些余孽找上你?”
宋迷迭正打开水袋洗手,闻言,迎着光笑得满脸灿烂,&1dquo;我怕他那几个臭鱼烂虾,今天话就放在这里了,这遭瘟的狗东西就是我杀的,他们若想寻仇,尽管找来。”
出了金光镇,又朝西走了数日,在一个霞光最盛的傍晚,一行人钻出了一片绿海似的密林后,望着前面那个被夕阳笼住的巨大的暗影,勒马停驻,不再前行。
是一座黄色的土楼,如一口巨大的盘子,从天而降,在密林深处砸开一片天地。楼高三层,一层是厅房和灶房,每间都有楼梯通往二层,二层是各户私房,第三层则是朝天院,设有通廊可环绕全层。
&1dquo;他当时就把我们圈禁在这里,”步入土楼中时,褚玉看到院中一堆堆烧火留下的灰烬,七八个黑色的圈状烧痕,曾经,便是坐在她身旁的那七八个孩子,她凄凄道,&1dquo;这里应该是他们的一个据点,六指的手下在这里烧了那些孩子的尸体。”
&1dquo;玉儿,别伤心了,”刘长秧摸了摸褚玉冰凉的脑袋顶,又去看周围那些个黑洞洞的窗,没有窗户纸,每一只,都像土楼的眼睛,空洞地盯着被圈在中间的他们,&1dquo;这土楼原是东南沿海的建筑,因当年那里有海盗入侵,所以当地居民选择了这种既有利于家族团聚,又能防御战争的建楼方式,同一个祖先的子孙们在一幢土楼里,便是一个独立的社会,御外凝内,大概是它最恰当的归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