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吸了口气,双眼闭上又再度睁开,鞋尖在男人脸上轻触了一下,逼得那已经将脑袋垂下的人不得不抬头看他。
&1dquo;仲初,你真的未有一刻想过拉我一把?”他问,语气中有被压抑着的期待,&1dquo;从来没有吗?”
&1dquo;我。。。。。。”地上的男人似是欲言又止,可踟蹰过后,他将脑袋扬起,满是血沫的嘴巴里出一声冷笑,&1dquo;元尹,你将我困在你府中几日,想必,是为了更顺利地铲除我沈氏一门吧?我的亲人,他们怕是已经全都不在了吧?”
没有回答,元尹只朝身后偏了下头,一个护卫便大步走过来,将一只麻袋扔到地上。袋子口是敞开的,落地便&1dquo;哗啦”一声,从中涌出一样圆溜溜的物事来,一直骨碌到那被换做仲初的男人身旁方才停下。
是一只骷髅脑袋,眼睛已经变成了两个黑窟窿,但这双眼睛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便为他筹谋顾虑,所以刚过半百,便过早地衰老了。
男人出一阵凄厉的笑,泪流下来,和嘴角的鲜血混在一起,又咸又腥,&1dquo;你问我是否曾有一刻想过拉你一把?难道现在,你还巴望我能对灭我满门的凶手诉一番衷肠?或者,再像以前那般,通宵把酒,安慰你那颗破碎不堪的心?别做梦了,元尹。”
言毕,他龇着唇笑,血将牙齿染成红色,像一只茹毛饮血的怪物。
元尹没有说话,他现在整个人沐浴在月光下,狐裘的每一根银毛都被镀上了一个光点,令让他看起来像一尊雕像,薄情无义,令人生畏。
&1dquo;不要叫我元尹,还是叫我景王殿下吧,如此,下辈子要寻仇,你便不会记得和你一同长大有兄弟之谊的那个人,只会记得灭你沈家满门的景王。”
说完这句话,便将头扭向一边,冲身后披着软甲的高个护卫道,&1dquo;动手吧。”
护卫双手抱拳道了声&1dquo;是”,旋即朝后轻侧了下头,于是两道影子便从后面窜出来,将地上的人一左一右架起,朝深潭走去。
没有人再多说一句话,包括即将被扔进潭水中的那个人和下令杀死他的元尹,从头到尾,只有身体摩擦地面的沙沙声,和上面胡杨树的低吟融为一体。
宋迷迭目不转睛盯着男人被拖到潭水边,看那两个护卫在他腰间和脖子脚腕上分别绑上一块大石,然后把他推入了潭水的中心。
第4章杀人
水波轻轻动了一下,男人的身影从水面上消失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挣扎,明明是宋迷迭见过的所有的死亡中最无声无息的一场,却不知为何,令她心头生出强烈的不安来,就像水面上忽然出现的无数看不清的水泡,冒出,炸开,再冒出,再炸开,循环往复,似乎没有尽头。
&1dquo;殿下,不太对劲。”
一直站在元尹身后的高个护卫咕哝了一句,忽然将腰间长剑拔出,一个箭步迈到前面护住他。而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十余个护卫飞快将两人围在中间,聚合成一个小圈,每个人的长剑都对着外面,形成一个严密的环。
剑影交错,不远处的宋迷迭几乎被那些同时出鞘的利刃晃花了眼。
&1dquo;潭水里有。。。。。。有什么。。。。。。”高个护卫虽然结巴,嗓子却绷得很紧,像一把拉满的弓。
那两个尚站在潭水旁边的护卫俯身朝潭水中央仔细观瞧了半晌,方回过头来大声道,&1dquo;禀统领,这潭水忽然冒出水泡,就像被煮沸了似的,可是水温,”其中一人伸出手在水中试了试,身子冷不丁打了个抖,&1dquo;水温变得很低,像是要结冰了一般。”
&1dquo;混账话,结冰的水怎会。。。。。。怎会。。。。。。沸。。。。。。腾?”
高个男人斥了一声,却被身后的人打断了,元尹的脸很白,透着青的白,说话的气息也有些不稳,只眼神是坚定的,虽然他眼底沉淀着几许幽沉,像偶尔浮出水面的一尾鱼,还未来得及看清楚轮廓,便倏地潜下去了。
&1dquo;阿青,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我也曾听人说起过,这洗尘潭是有些古怪的,虽然原因未知,但当地人都很少涉足此地,所以咱们还是早些离开为是。”
被唤做阿青的男人自是唯命是从,只是身体仍然是绷紧的,一边护着元尹朝坡上走去,一边四处查看,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宋迷迭眼看那个被长剑围成的&1dquo;人圈”越靠越近,忽然慌了神,她方才只想着看热闹,可从来没想过热闹看完了如何脱身,且前面那一圈人,虽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强盗,但看起来,却可比强盗可怕多了。
想到这里,心中便有些慌了,宋迷迭屏住气息,就地翻了个滚,身体贴伏在地面上,手脚并用朝坡顶爬,那姿势十分不雅,简直就像一只扎牙舞爪的大蜘蛛,可好就好在,可兼顾度和力量,又不容易被人现。她天生骨骼纤细,轻功又练得炉火纯青,连莫寒烟都经常夸她身轻如燕,所以现在手脚撑地,身子悬空,爬动起来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只除了一点,燕子变异,成蜘蛛了。
大蜘蛛宋迷迭朝坡上爬了约莫十余尺,便停下来朝后观瞧,想看看那帮人有没有跟上来,然而可这一回头不要紧,吓得她差点松了力道,从坡上滚下来。
因为就在她回头的这么一个瞬间,元尹的眼风扫了过来,不偏不倚,对接上了她的目光。透过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树叶,宋迷迭看到那双含情目中盘着的警觉,如蚕丝,蜿蜒萦绕过来,笼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