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通知刘志宏开炮，其余人员先撤至山下。丁杰和刘志宏瞄准、填弹准备就绪，刘志宏狠劲一拉。
“轰——”
炮弹落在离大门五米处爆炸。丁杰要求最后一炮让他来，狠劲一拉。
“轰——”
爆炸声震耳欲聋，野炮阵地火光冲天。
时光见炮弹没落山上，野炮阵地却火光熊熊，顿感不好。跑去一看，野炮已被炸毁，丁杰当场牺牲。刘志宏多处负伤，左小腿已被炸飞。他不顾一切地紧急止血包扎，抬起刘志宏向独山村奔去。
一路疾奔，快到阳山坳，担架上的刘志宏醒来，看着泪流满面的时光说：“时队长，我冷，要命的冷。”
时光伴着担架边跑边安慰：“领导，刘志宏同志，今天是大寒，最冷的一天。你失血过多，快到卫生所了，到了就不冷……”他已泣不成声。
“时队长，不要难过。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不怪你。我那一套工具很精贵，请代为转交组织，抵交我养伤几个月的党费。”又艰难的从腕上摘下手表递给他，说：“请时队长转交苏政委，她知道如何处理。时光同志，我很遗憾，一直想造出自己的炮，看样子来不及了。请转告长，一定要重视炮……炮……”话没说完，两眼凝望星空，一大口鲜血喷向夜空。
时光脑袋嗡嗡响，一片血色如沸腾的海洋，又如火山喷出火红岩浆，从他眼前弥漫开来，嫣然开放如燃烧的玫瑰。咸涩的潮水充溢了他的胸腔，他眼前便沉落了一个完整世界的喧嚣。一切都遥远了，一切都在冥冥之中遁去了踪影。他茫然四顾，陡然看见千山万壑间，耸立起一座巍峨的山巅。他凝望群山之上那个凛然的身姿，他想跪拜，却朝后仰倒……
他凌晨醒来，去石门洞拿回刘志宏的遗物，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独山顶。
云雾在山中，山在云雾里。他双眼朦胧，看不见熟悉的村庄，仿佛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他静静地坐着，好像在侧耳谛听刘志宏在天国传来美妙的声音，又像在聆听独山沉重的叹息。经过了一个极其短暂剧烈伤痛，他已心静如水。像一湖碧绿澄澈晶体，没有风浪，没有波涛，只有几圈涟漪在轻轻地荡漾。
留在洞内的工具放脚边，工具箱里信件攥在手里。他再次看信，热泪涌出眼眶：“妈妈，原谅儿子又一次不辞而别。我是你儿子，也是祖国的儿子。大家有难，小家无存，只愿您照顾好自己。你常问我什么时候回家，我无法准确地回答你。也许将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我才能回家看你。妈妈，不孝儿子在山里，给您磕头！愿全家安康！”
时光久久凝视着纸上迪劲的字体，感觉它在跳动，瞬间垒成一座高山，眼前显现英雄的身影。这身影在他心里渐渐高大，立于云端，巍峨如山，需要他用心灵来仰视。那风，似乎懂得了他内心里需要寂寥，不再欢呼，不再狂啸。
苏鹃、肖阳和余南山看他立于独山之巅，脸上还挂着泪水，被朝霞映照着、包裹着，瞬间感觉他那孱弱的身躯也放射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光晕。
时光听了行动结果，哽咽道：“多少疑难病症，我都能拿下，为何炸个中转站，就这么难？三次行动-----两次惨败，近百人的牺牲还没拿下。害死了这么多人，我羞愧难当…万死…万死莫赎啊……”
苏鹃劝道：“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我们也有责任，你就不要太自责了。”
肖阳说：“越是艰险越向前，方显英雄本色。我坚信，有独山魂的游击队会越挫越勇。这次不行，下次再炸！”
余南山也跟着鼓动：“他娘的，我就不信炸不了它。贤弟，我们下山，去你家泡壶好茶，再想办法。”
九
上午的会议，通报了这次行动的伤亡情况：游击队牺牲五十七人，伤三十五人。救国军牺牲八人，伤六人，还不含国军阻击部队伤亡。
姚大海疑问，他感觉昨晚的行动，好像鬼子早知道似的。西边山头响枪，村外壕沟的鬼子立刻露头射击。
余南山说，前几天，他去村里侦察，没看见村外有壕沟啊？肯定是哪个狗日的给鬼子通风报了信。
时光也感觉蹊跷，和肖阳去孟家村观察，并未见孟家村周边有壕沟。西边原来只有两个火力点，为何变成四个？肯定是鬼子得悉游击队要打中转站，临时增加了。如有人通风报信，此人就在独山村。问游击队出后，“猿猴”有无异常。
苏鹃点头说：“确实有些不正常，怎么？他没跟你们一道回来？”
时光惊问，“猿猴”不是留在村里由她监视么，他去哪儿了？
苏鹃先是一怔，接着说了“猿猴”出村的情况……。
游击队出后，躺在卫生所病床上的孟家龙天黑时醒了。想起全村人的惨死，心中不免愤恨，坐靠在床上擦着泪水。想着时光说游击队帮他报仇的话，心里甚是感动。但时光要他提供上山的途径，他犹豫了。村长和全村男子在油灯下誓赌咒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原谅我吧，时队长！这条龙脉只有自己去才能避免触犯龙威，不致危害孟氏宗脉啊！忽然想，这次鬼子屠村，是不是村里人动了龙脉，龙颜大怒？不然村里怎会惨遭此劫？
“猿猴”进来看他的神态正常，准备离去。孟家龙连忙喊他，说他有个问题想不通，他是读书人，能帮自己解惑。孟家村祖坟葬在龙脉上，世代兴旺，战火连连，全村人都相安无事。他想不通的是，怎么鬼子来了，全村人就惨遭横祸？是不是触犯了龙威？可村里没人胡作非为啊？
“猿猴”自从潜入笠帽顶，为改编笠帽顶土匪立了功，被正式任命为卫生所所长。但他没兴趣，他要的是信任。本以为这次行动会被选中，却不料政委安排小陶随队。他正为请战未准懊糟，没兴趣跟他探讨没头没脑的问题。忽而想知道他为何提出这么奇怪的问题，便玩笑说：“山里人淳朴善良，又笃信神灵，不会做触犯龙威之事。村民惨遭此祸是鬼子害得。”
孟家龙问：“鬼子触犯了龙威，神灵为何不惩罚鬼子？“
猿猴”调侃说：“你的问题有些古怪，我估计是神龙对村民不打鬼子动了怒。”
孟家龙似有所悟，精神一振说：“快，快喊时队长，就说我同意带路。”
苏鹃和顾四宝进来，听说了情况，问“猿猴”，他会不会被高烧烧糊了？
“猿猴”摇头，说听他刚才说的尽管有点迷信，但可能性非常大。皖南山区地质独特，溶洞居多，或明或暗。他想陪他前去，路上再详细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