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苏鹃言归正传说:“我来,是想跟你好好分析一下你被免职之事。小龙在家吗?”问罢还四处看看。
时光笑笑说儿子还没起床。欢迎你!免职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免就免呗,还分析啥?
“你不觉得免职一事有些奇怪吗?”她想启他。
“奇怪?”时光惊讶的看看她,随即摇头说:“有什么好奇怪的?鸟尽弓藏,卸磨杀驴。自古以来就这样。”他就差没说出为她做嫁衣裳这句话。
苏鹃惊讶他竟会有这想法,问:“你说这话是啥意思?这就是你对被免职的态度?看来你还没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严重性。告诉你,我的理解恰恰跟你相反。我觉得郝书记不是真要免掉你,一定是上级在通盘考虑,不得已而为之。也想让你深刻反省,记住这一次教训。所以,请你不要在乎免不免,继续干你的队长。”
时光一怔,随即怀疑她跟老郝是不是在唱双簧:先有老郝出面拿掉自己的帽子,再由她出面哄自己帮她干。功劳是她的,过错是我的。哼哼,想的好。他不动声色地问:“不是真免我?那他为何当这么多人面宣布呢?我相信县委的决定不会是假牙?我已被免职,凭什么还要恬不知耻地赖在位子上?这种不要脸面的事,我干不出来。”
苏鹃听罢,心火上蹿,瞪着他加重了语气:“你为何连这么简单的问题还想不明白?你凭良心讲,两位书记对你怎么样?他们是你想的那种人吗?我再问你,那边已经跟上级摊牌,还说你没拒绝,上级该咋办?你不是自恃聪明么?请你告诉我,该咋办?”
“苏小妹同志,你们文化人就喜欢将简单问题复杂化。即使当时我没拒绝,我现在不想干了,总行了吧?”
她忍了忍,放缓语气说:“时光同志,真要像你想的那样,那上级就要陷入更加不利的局面。你知道吗?国共合作,一致对外,是我党倡导的,这才有了今天一致对外的抗战局面。为了维护抗战大局,我党忍辱负重,小心翼翼。这件事看起来是小事,生在这样的当口,就成了牵一而动全身,影响大局的事了。不是我非要说你,无论你当时有何想法,没有当场表明态度,就进了人家设下的圈套。且不说你副司令干不干的成,你若真干了国军的副司令,游击队还是党领导的游击队吗?如果你当场表态不干,那人就拿你没办法。现在,他已报告了上峰,说你没拒绝,言下之意是你想干。上级如果不答应,那就是破坏国共合作。你想想,这是不是个死局?如何帮你破局,上级是要顾及联合抗日大局的。我猜想,免你职,是上级要用事实敲醒你,让你明白整个事件就是个阴谋。也让那边知难而退,主动放弃。那个跟你谈话人,至今没有下文,就能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这是两位书记在帮你善后啊!所以,你不要颓废,更不要怪东怪西地胡思乱想。记住这次深刻的教训,才是最最重要的。”
时光听她这一分析,似有所悟道:“这个老郝,跟我绕尬么大个弯子,明说不就行了么?”
苏鹃见他已有觉悟,喟叹道:“时光同志,建议你不要人前人后,开口闭口喊老郑老郝的。你知书达理,应该懂得用尊称。革命队伍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的。我知道你喊惯了,但这是在部队上。”看他默默点头,接着说:“而且,我觉得你最近说话有点匪气,开口就是老子。这是部队,大家都是同志,都是阶级兄弟,客气一点不行吗?我还有点纳闷,这件事连我都能想明白,你这么精明能想不到?上级不明说,是相信你能想明白。我帮你总结了一下,你这次犯错,不是智慧问题,而是……”
时光急切地打断她问:“你说不是智慧问题,那是哪方面的问题?”
“信仰!你若有了共产主义信仰,就没有那么多的杂念。”苏鹃严肃而坚定地说:“你一旦有了信仰,会产生巨大的能量。我的体会是,在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里,唯有共产主义信仰,像灯塔一样,给我们前进的方向和动力,她所包含的思想、信念、文化是我们战胜敌人最锐利的武器。如果你有坚定的共产主义信仰,干革命就能‘凡心所想,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自然会对谈话人的封官许愿不屑一顾!我知道你在看方志敏同志写的书,他被捕后,面对敌人的高官厚禄、威逼利诱,毫不动摇,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时光觉得有些道理,之前的活思想,只有自己清楚。但还是觉的她误解了自己。再次注视对面的她,心里想笑:小丫头,今天听了,心里为何怪舒坦的?又听她提及老郝的那四句话,问她究竟是啥意思?
她沉吟一会说:“大意是有了信仰的人,就算条件再艰苦,也能不畏艰险的去实现心中的追求。”说罢托着下颚注视他,说她还有个建议,请不要喊她苏小妹,喊职务,或直呼其名加同志。
话是冷的,脸是热的。也许她的冷眼看多了,见她绽开的笑脸,他眼前立刻展现一朵绽放的杜鹃花:朱唇微启,笑眼弯弯。他感觉要晕了。
“苏小妹政委同志,这个建议我不能接受。喊你苏小妹,是想告诉大家……”
苏鹃惊讶地问:“你想告诉大家什么?”
“我想告诉大家,你我一家人,不准欺负你。”他狡黠的答道。
她不置可否,进而严肃地说:“现在谈谈你要求加入组织的事。”
“我在党的事,我只跟老----郝书记说过的呀,你是怎么知道的?。”正在晕乎的他不解地问。见她扬扬手里的信封,明白了。他写的入党申请书,又被自己亲手交给了苏鹃。懊糟一会,故作谦虚道:“在党能使人进步嘛!再说自己不能总是被党关在会议室门外,师傅在徒弟后在党,多没脸面呀。
二
苏鹃听罢,深感惊诧,这就是他的入党动机?拉下脸,微微摇头。
时光看她摇头一愣,我又说错了?沉默一会,说自己对党很了解,老马的《宣言》已经背的滚瓜烂熟,他要当书中的红色幽灵,在广县上空徘徊。他不怕国军围剿,更不怕鬼子围剿……哎,不对呀,国军和鬼子怎么都围剿呀,他们是一伙的?
她忍住笑,看着他微微点头。问:“时光同志,身边有你敬佩的人么?”
“有啊!老方、老郑和老郝,还有----。”
她皱眉,狠狠地瞪他一眼。
“啊,我是说方志敏同志和两位书记是我最敬佩的人。”
她莞尔一笑,问:“还有谁?”
时光说还有----,手指在桌上划拉着水,写了一个倒“你”。
“严肃点!”她嗔怪,却又抑制不住好奇地问:“敬佩我什么?”
时光看着门外说:“当代花木兰,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连郝书记都赞不绝口。”
“口是心非,哄我开心吧?”
“真的,听老郝说,哦,听郝书记说你参加革命早,信仰坚定,还为组织清除过叛徒。”
苏鹃没料到他提起自己的往事,低眉垂眼也划拉着桌上水。
他问:“你能说说怎么除掉叛徒的吗?肯定很精彩。”
她一脸的悲怆,沉默一会说:“叛徒与姑妈不在一个支部,是在一次大的行动中认识的。之后他便隔三岔五地纠缠姑妈。组织上知道后,曾严肃批评过他,但他并不以为然。我知道后要去警告他,姑妈说,他品行有问题,尽量不要让他察觉姑侄身份,只是暗中指给我认了一下。正如姑妈担心的那样,他被捕后,很快就叛变了,出卖了本支部的大部分同志,又出卖了姑妈。组织上几次锄奸都未成功。后来他被保护起来,送到南京,寻找之前由上海调南京的地下党分部负责同志。那位同志并不认识他,但叛徒认识他。南京地下党要求上海派一位认识叛徒的同志参加锄奸行动,我就被组织派往南京。经过两个多礼拜的摸底,终于掌握了他出行规律。为了给姑妈及上海地下党牺牲的同志报仇,我主动请缨,就在他经常去的咖啡馆等他上钩。他进了咖啡馆,竟坐到我的对面跟我搭讪。配合的同志在他身后吵架,趁他回头之际,我将特制药丸弹到他杯里。他喝完咖啡,连拉带拽带我去旅馆继续谈。因整个咖啡馆都是特务,我装作涉世不深的样子,跟他去了旅馆。保护他的几个特务只好留在门外。他进门就动手动脚,我说要上卫生间,稍停一会开门,他已倒在床上。看他已断气,我从窗户上了事先安排好修电话线的梯子。由于搜捕的厉害,只好暂留郑书记身边做内勤工作。”
时光没想到她这么机智勇敢,激动地说:“真不简单,我要早点参加革命就好了。龙芳参加了还瞒着我。还有那个老郑,不不不,郑书记临走了,才说他是地下党,弄的我都来不及反应,早说了,也许我跟他走了。”
见她不说话,又说:“我知道你今天跟我绕弯子,是对我不放心。照你的分析,我就是想当鸡巴副司令,也当不成了,你能放心了。”
她朱唇又启,意味深长地问他有没有动过心?
他嗤之以鼻:“没有!我时光不是朝秦暮楚之人。就像看诊下药一样,下药前允许考虑,下药后不带反悔。我既然决心在党!就要向方志敏同志学习,下半辈子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