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连连作揖道:“哎呀老郝,想骂就骂,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呢?我真受不了你了。”
六
郝卫国这才打根烟,两人点着后说:“时光同志,你这么聪明,竟然不知道自己错在什么地方。我只跟你讲两点:抗战爆以来,县委分别做本县三大武装联合抗日工作,动员姚胖子抗日是县委工作的重点。你身为游击队当家的,夜里上山杀他,后果很严重。姚胖子没死,他会跟游击队反目成仇投降鬼子。他死了,二当家的黑龙本来就跟鬼子眉来眼去,你正好给了他投降的理由,他会藉口给大哥报仇,中国人自相残杀的大戏被你开锣了,鬼子会笑得睡不着觉。更何况你还找错对象杀错人呢。”
时光越听越惊心,想不到报个仇还这么复杂。他对老郝后面一句不解,问:“怎么会杀错人呢?你不是说龙芳是被土匪杀害的么?”
“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是土匪没错,但不是笠帽顶的土匪,凶手是凤凰岭土匪吴大头。也怪我没把话讲清楚。”
时光惊愕的睁大眼睛问:“吔吔,凤凰岭不是抗日游击队么?怎么又成土匪了?”
“哪个告诉你吴大头是抗日游击队?他挂羊头卖狗肉你也相信?”郝卫国决定将真实情况告诉他,不然难保他今后不做出格之事。他说,吴大头学名吴人杰,参加过皖南红军独立团,失败后溜回家,组建游击队时拒绝归队。他唯一的儿子很小就送到上海姨娘家上学,一直未回过独山村。老婆几年前被黑龙绑票,他在赎金上斤斤计较,黑龙最后撕了票。去年除夕夜,吴大头强暴烈士遗孀春兰,被余南山关进祠堂,后来被他溜到城里,还告了密。县委接到内线报告,派龙芳同志连夜去独山村送信,许大亮这才仓促突围,游击队只突出来连带伤员六十多人,政委也牺牲了。他却因告密有功,当了保安团高振庭团长的卫队长。他见没抓到两个队长,想起龙芳常来独山村找队长,误以为她是队长媳妇,再次告密。六月初,龙芳在许大亮护送途中遭伏击,都牺牲了。
郝卫国对他的提问本可以一句话说清楚,给他讲故事般的绕来绕去缘于两个顾虑。其一,安葬龙芳后,为了保护她家人和县委机关的安全,组织上让老龙出面告知女婿,是土匪杀了龙芳,吴大头其时已在凤凰岭,说法前后吻合。其二,眼下正是国共合作,龙芳遭谁伏击没明说,如告诉他,杀害龙芳的刽子手是军统和独立营,担心他又去报仇,会影响合作抗日大局。
郝卫国悲愤一会说,吴大头最近又抢劫良家妇女当压寨夫人,已聚集一百多人。县委多次动员他抗日,都被他拒绝。县政府也传话,只要他抗日既往不咎,他也拒绝了。军统也争取他,最后不了了之。刚刚得到的消息,上海特高课已派人劝降,估计他八成要投靠日本人。
时光静静地听着,他终于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可他心里很委屈:话没讲清楚,能怪我么?心里烦躁起来便想搁挑子。
“老郝,我当不了这个家,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郝卫国不满的说:“看来这几天我对牛弹琴了,跟你苦口婆心是瞎子点灯白费蜡,龙芳要地下有知会怎么看你?当家的没有信仰,不带头遵守纪律,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何以服众?县委还指望你能改变一下游击队,你这个样子真让我失望!我有几本书待会儿拿给你看看,只要你认真学习领会,就能明白。”
七
晨风荡漾,翠竹摇曳。郝振国正跟肖阳告别。时光杵在一旁心里七上八下,他回味凌晨老郝的一番话有些后怕,庆幸自己在山上巧妙应变,不然自己就是破坏联合抗战大局的罪人,越想越遭心。他已感觉到当游击队的家并不容易,心生抱怨:人家不想干,还带逼着干?他感觉自己正行走在一个无人的旷野,,四周一片荒凉,自感心里空落落的,有种望不到边的茫然。想起董保民心里就慌,瞥一眼余南山,感觉做了对不起他的亏心事。不行,我还得跟老郝把话讲清楚。
郝卫国却没给他张口的机会,重点提出几条要他格外注意。第一,鬼子俘虏尽快送战区,人手不够可请肖营长帮助。已确认鬼子特工“杜鹃”在广县,估计与营救鬼子俘虏有关,要防止鬼子偷袭救人,保护好群众。第二,包子店雷老板是我党地下交通员,只限他一人知道,打死都不能暴露。第三,要协助董保民同志做好敌特防范工作,尤其是要注意“杜鹃”伺机潜入游击队。第四,要主动和班子搞好团结。刚才给他的几本书是延安抗战大政方针,要好好研读。最后拿出吴大头寸照递给他。
时光看看照片上的吴大头,果然头大一点,两个鱼泡眼,像两盏灯笼挂在鼻梁上,微微张开的嘴巴露出两颗金牙。看着看着,竟觉得这对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啊哈,“猴崽子”。我说假突击队为何熟门熟路呢,本地汉奸带路,自然容易多了。看老郝急着要走,问他何时回来?
听郝卫国回答大约两天,最多三天。时光点头,认为三天够他干出点成绩了,他要告诉大家,他时光不是干不了,而是不想干。
八
时光、余南山和董保民三人回到会议室。他倒水,水瓶没水,问侍卫是谁?
时光当家让董保民感觉到了危机,心里泛起一种难以言表的苦涩,沉重的屈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幽灵落在了他心头。对他提出的问题自然嗤之以鼻。
时光知道他不服,问余南山,烧水倒茶谁张罗?余南山说平时打水有春兰兼带,她不在,自己动手。
时光还想问下去,董保民不耐烦地说如果没事,他要准备开党员会了。
时光担心当家后叫不动人的场景还是出现了,遇上这种冷漠、尴尬的场面多跌面子?转而一想,老郝要我当家,岂能让你下药?煞有介事地说,有一个重要的事要定下来,当家的要配个保镖,队里配个传话的。他不能亏了自己的徒弟,二选一的难题,怎么定都行。
董保民嘲笑,游击队是党的武装,革命队伍内部配警卫有严格的规定,想都甭想。
时光想作,心里有点虚,只好退而求之,说既然有规定就算了,先让李小飞同志传话,不然开会谁来把话?
余南山低头不表态,董保民起身说:“你主持工作,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石头,通知党员会议室开会。”
时光以为董保民是为他上任开会,坐那儿想该讲些什么。
余南山对董保民开会不跟自己商量很有意见,见时光没走的意思,提醒他,会议没他的份。
时光惊讶,立刻意识到董保民有意寒碜自己,再不走要跌面子了。
余南山想自己代理队长刚被撸了,参加会议也同样尴尬,借故跟着离开。他这样做既给了时光面子,也借机摆脱窘境。
时光心里正落寞,见他跟来忙不迭的泡茶递烟。为了顾及自己的面子,称今天是岳父头七,正准备带儿子去龙口村,哪有工夫开会?
余南山心里好笑,顺势说他正想看望一下烈士家属,龙老板下葬时,丈母娘没见女婿到场,哭的很伤心。顺便替他跟老人家解释清楚。
岳母见到女婿和外孙自然欢心一会,伤心一阵。余南山也给足了时光面子,说她女婿现在是游击队当家的,今天是推掉会议来看望她老人家的。
岳母深感慰藉,说看来风水先生说的不错,老头子确实葬在龙脉上,才几天工夫,女婿就当官了。
时光听了恭维心里很舒服,问了岳母一些事,要儿子陪老人过两天。
小龙爽快点头,父亲离开不久,就要回去,看外婆不高兴,解释道:“您女婿现在当官了,村里有不少漂亮女人,我为姆妈看着他。”
老人顿时泪如泉涌,揽过外孙激动地摸摸头,拍拍肩膀,催他快回去。
回村路上,余南山有意拉近两人的距离,称游击队不作兴拜把子,今后哥弟相称如何?
时光对董保民的态度很愤然,心想我刚当个家,他就给老子下不了台,听余南山如是说欣然答应,问:“本道哥哥,愚弟今天的话有错么?董副政委为何这么不给面子?”
“没错,你主要不清楚游击队的情况。本道现在就给你叨咕叨咕?”见时光点头,他细细介绍一番后鼓动:除上级规定和党委决定的事项必须执行外,其他的只要有利于打鬼子,都能改。新官上任三把火,郎中弟弟放火,本道哥哥添油。
时光感动说:“面子是相互给的,愚弟放火也得跟哥哥商量,你的话我肯定听。”他已感觉到有个本道哥哥支持,自己的一些想法才能施展开。
“大兄弟”,余南山要的就是这种结果,他无比激动,又非常舒坦的说:“贤弟提出要倒茶和传话的很正当。本道之前也提过,被他乱弹琴了,我要不看在他上级派来的份上,早拍板了。警卫的事不能提,提了郝书记也不会答应。可先定个通信员,兼带保镖、倒茶水。”
时光内心里甚是感激,他对徒弟的用心终于有着落了。问通信员是不是官?
余南山说不是官,但在领导身边都算官,不算正的算副的,国军那儿不都有为长官跑前跑后的副官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