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又急又躁,做他下一道工序人已经在坐着玩了,这是对他“卡流水”的无声抗议,康一边道歉,一边骂骂咧咧的上下找,他蹲下来在地上找,在箩筐里找,最后推开缝纫机头,现断针在油槽里。康松了一口气,他把断针交给门岗,换来了一根新的针头,换好针头的他听到自己肚子“咕噜”一声警告,像是来自于远古时代恐龙的鸣叫,康整个人一下子都硬了,好像被石化一般定在那里。
几秒钟后,果然,第二声鸣叫接踵而至,比刚才那一声更长一些,康暗叫一声“不妙”,第三声的鸣叫仿佛是为了证实前两声的预兆,彻底通透,早上吃下去的油饭已经变成喷射状的压力,来到了门口,就差临门一脚。
康屏住呼吸,他小心翼翼地举起手让门岗看见,门岗过来了,问他要干啥,康指了指肚子哭丧着脸,门岗左右看了一眼说警官到仓库里去了,没有人带你。康说我自己去。门岗说这个我做不了主,说完就转身走了,说到这里,门岗已经把自己责任推干净了,他不想和康说第二句话。
康已经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他一刻也不能等。他站起来夹着腿,慢慢向卫生间挪动,看上去好像在沙漠里长途跋涉很久似的,他一边挪一边东张西望,令他奇怪的是今天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岗台上的狱警,在看贴在监控屏幕前的手机,装着自己在认真工作的样子。
康小心翼翼地挪到卫生间门口,谢天谢地门没有上锁,他没有犹豫,拉开门冲了进去,扯下裤子的一刹那,液体状的排泄物喷薄而出,他舒舒地哼哼着,寻思着回去应该向卫生员要一两颗药吃吃,几分钟以后,他觉得差不多了,转身放水将脏物冲掉,收拾好一切,他站起来现裤脚的内侧,沾着几点可疑的黄色,或许是刚才飞溅上来的,他的心情有些不好,悻悻地想:他妈的粘了屎。
当他刚准备从蹲坑的台阶上跨下来的时候,一阵更巨大的腹痛,又一次把他老老实实地按蹲了下来,这时工间操的喇叭响了,这种动作滑稽的集体广播体操有八小节,每一节都有一个奇怪的名字,比如:摇头摆尾去心火,全部做完需要足足二十五分钟。
康有些焦急起来,等做操结束,他觉得时间太久了,但是现在出去大家太引人注目,狱警和违纪会很快地现他,毕竟他是私自溜过来的,这一前一后让他拿不定主意。他想了想还是等做操结束以后出去比较稳妥。
他穿好裤子在卫生间转来转去的时候,监狱的指挥中心监控人员在网路上例行巡查,他们在屏幕上看到了这名滞留的犯人,他好像要出去,又好像站在窗口前欣赏外面草地的风景,整个卫生间只有他一个人,一时间,他们吃不准这名犯人到底要干什么,高度的责任心让巡查人员将这一异常现象马上向上级作了报告。
正当康隔着窗户对草地触景生情,感叹初秋的草已经微微黄了时,来了一大帮人,康被堵在了卫生间的门口,有人举着手机对他进行拍照,从来没见过这阵势的康有点惊慌失措,他想解释自己只不过是肚子痛,溜进来上个大号而已,并没有想逃跑的意思,他喉咙像被塞住了,讲不出话来,那么多人,他也不知道向哪一位解释,这场面好象要把他架出去枪毙了似的,让他格外紧张。
于指导脸色铁青的赶来了,康象看见了亲人,和指导员说:“指导员,我肚子痛。”指导员没有理他,自顾迎着一位领导模样的人,领导拍拍指导员的肩膀,感叹着说:“你们确实应该好好抓一抓了。”
面红耳赤的指导员连连点头,转过来恶狠狠的瞪了康一眼,一声不吭地康上了手铐。他一边推着康往回走,一边骂:“回去再找你算账。”
康觉得这事不能全怪他,至少有一部分不是他的错。推回自己车间的康背拷着,面对着墙壁,显然指导员不想轻易的放过他,直到收工时还没有解开他的手铐,康想和指导员解释几句,指导员来来回回一直都在忙,让康觉得自己的事情看上去没有那么简单,康又有些害怕。
收工回到分监区,指导员的神情没有那么严厉了。他让康先吃了饭后把他叫过去对他说,你的事情上面领导都知道了,扣分还是送严管,等上面领导决定以后再具体告诉你怎么处理,结果没出来之前,手铐先戴着。康带着哭腔说,指导员你不要把我送严管,我不想去严管。
就寝前,指导员把康一只手腕和手铐一起挂在床头铁条上。按照惯例,康拿了一只空饮料瓶放在床上,这是他准备的夜壶。或许白天的余孽未尽,下半夜时的他肚子又痛起来,马桶在离他两米开外的门口,他一边压低声音喊着他的上铺的名字,一边拿脚往上蹬着床板,企图用这种的方法将上铺唤醒,也许初秋带来了更多的乡愁,也许摇晃让上铺回到了故乡的小河,他驾着小船驶入河港的幽暗深处,任凭康怎么摇晃一直均匀地打着呼噜。
正当康在考虑是不是顶着一片怒骂大喊一声,将房间里所有人都喊醒的时候,突然他觉得手腕一松,仔细一看,令他惊喜的是手铐并没有扣得很紧,他试探着一只手捏着手铐,拷住的那只小心地把手腕往外拿,他左右旋转着手腕,一点一点的,最终将整只手腕从手铐中挣脱出来。
他满怀歉意地坐在马桶上,对今晚的人生境遇充满了无限的感叹,回到床上以后,他把手腕塞回手铐,迷迷糊糊的不知睡到多久,大家还没有下楼的时候指导员和小毛急匆匆地跑过来,他抓起康的手腕看了一回,突然伸手打了康一个响亮耳光,骂道:“你作死,手自己拿出来了。”
康被一耳光打的不敢吭声,他捂着脸看着指导员,既无辜又委屈。
关于康的故事到这里差不多结束了,挣脱手铐有很多种说法,一种说法比较深得人心,手铐故意开那么松的,就是为了抓他这个典型。
康很快地被送走了,当其他犯人再一次看到时,他是在监狱的教育视频上,他已经被做成了“材料”,一张微笑的狐狸脸又黑又瘦,当采访者问他“训练怎么样”的时候,他摇着他的脑袋非常的配合:“晚上睡一个小时被摇醒一次,白天强化训练,跑不动边上两个人拖着你跑,没有菜只吃一碗饭,真的太苦了,希望大家不要违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