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除了周末不出工,两位质检的女人每天按时出现在三车间,跟在外面上班一样。她们在的时候,鸟语花香,犯人们觉得时间过得特别轻快,每天过节一样。
渐渐地我现,一段日子后,她们和刚来的时候有了些明显不同,她们穿着更加齐整,头也做了,有几次可以看出刻意打扮过。年轻点的女子甚至化了淡妆,粉底薄薄地掩盖了雀斑,摸上了口红,她在车间的车位之间来回走着看着,步态分外妖娆,一举手一回眸似乎故意留给某一个人看的,有几次她站在窗前的阳光里看着窗外,露着一个四十五度的侧影,这个角度的她腰肢曲线更明显形体更窈窕。
老丁好像也看出点端倪,他离着两个女人远远的,偶尔嘴角流露出来意味深长的微笑。他特别留意那位年轻的女人,他的目光跟随着她,当女人转过身时,老丁马上回过脸,装作没有看她似的。
她的爱情芽了,我很想知道她心中春笋为谁而破土,我知道这个人就隐藏在我们中间,凭借着我们的掩护,和她暗递秋波,成为了她的心上人,而另一个女人,更像是她的同谋。
这几天的活干得既快又好,返工的产品也全部完工,车间里有了小小喜庆的氛围,指导员挺高兴的,他邀请外贸公司的老板在车间转了一圈,同时赞扬了两位女质检员的工作,老板看完产品质量后表示这一次很满意,回去后要给两位女员工嘉奖,同时提出要给每个班组一千元的物资奖励。他特别声明,这些钱由他直接买成物资运进来。他和指导员开玩笑说钱进了你们监狱账户,购买力太低,不如买成实物,让这批犯人得些实惠,他们为这批单子立下了汗马功劳。
因为得到了老板的夸奖,两位女人同样是非常的高兴,她们又和指导员说笑了一番,一点也不见外的样子,指导员心情舒畅的应和着,看得出来他和公司这些人是由来已久的关系。
每个班组的奖励很快的落实到位,除了泡面可乐还有食米线,居然还有一种巧克力。虽然说都是快过期的产品,劳改犯是不在乎的。当巧克力在舌尖上慢慢融化,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跟着软绵绵的。
安排好这一切,指导员到外地参加学习去了,接下来的日子暂时由中队长主持工作。
中队长把事务犯们召集到一起,重新制定打开水的规矩,他试图在指导员回来之前这段日子,将三中队的秩序进行翻新,“一切都要有秩序,一切都要有秩序!”这是他口头禅。
虽然他没有改变一天上四趟厕所的规矩,但是他要求第一组在厕所没有出来之前,第二组必须门口等候。他要求值班狱警在门口守候的规定遭到小周的抵触,也让大小组长们怨声载道,因为当以前的秩序被打破,新的秩序没有稳定之前,所有人的工作量急剧上升,干多了纰漏就多,他们因此就会遭到老丁的更多臭骂。劳改犯都是一群非常精明的人,他们偷偷向自己要好的狱警诉苦。
但中队长的这些思路,获得了老丁大力支持。老丁站在厕所门口,要求每一位经过他身边的犯人都向他“报告”。面对报告不够响亮的犯人,他斜着着眼睛,大声的呵斥:“怎么报告的?报告也不会么?”
经过他同意上“大号”的犯人每次仅允许三分钟。他一马当先地冲进厕所将时犯人从坑位里拉出来,由此和一位马上要释放的犯人之间产生了一场小小的冲突。
犯人们背后以最恶毒的话诅咒他死,问候他的祖宗,但是在他面前,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尤其喜欢找事务犯的麻烦,他喜欢看这些老虎被关在笼子里低眉顺眼的样子,他大声训斥使唤他们,事务犯们大气不敢出,他公开宣称支持犯人们加班加点,榨干犯人的体力精力,让这些人回到社会上不敢再重新犯罪。
一段时间以后,中队长和老丁两个人走得更近了,他们经常靠在一起讨论,往往老丁在说,中队长的胳膊抱在胸前,一言不地听着,时不时地点着头。
狱警老王从不参与这类讨论,他和别人谈得更多的是柴米油盐,他既不迟到也不早退,按部就班,每到午后,就靠在岗台的椅子上打个小盹,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
两位女质检员照常每天来,中队长看她们的神情变得奇怪起来,很明显,他从老丁那里了解到了一些什么内容。
半个月以后,指导员回到中队,脸上依然带着周游的余兴,他没有认真听中队长的介绍,显得心不在焉。中队长在汇报时,老丁正站在岗台值班椅边上,他看着椅子上眯着眼睛的老王,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伸出手掌,用掌刃在老王脖子上抹了一下。老王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眯上。
下午收工之前,来了两位戴白帽子的督察,他们进来后把指导员和中队长叫到一边聊些什么。
周末过得平淡无奇。
自从两个女人出现以后,大家似乎都在渴望着出工。周一的早上,过了九点半,两位女质检员还没有在“犯人们”的等待中出现。临近中午,依然没有来。
所有人都觉得明天她们照常会来,但是第二天她们依然没有来,第三天过去了,第四天,质检员是终于现身,但不是那两个女人,换了两个干瘦精巴的男人,他们一到车间就开始指指点点,犯人们明白,两位女人象白鸽一样飞走了,带着她们好闻的洗水混合着荷尔蒙的香味。
三车间的犯人好像吃了一场败仗,干活又恢复了往常的懒洋洋,每个人沉浸在失恋般的寡言少语中,那天中午吃的鸭架汤浇饭也没有那么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