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的时候,我并不是一个善于吃肉的人,到了监狱以后,开始那几天,我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对肉的渴望会有那么强烈,对肉的香味,我的鼻子分辨得如此清晰,我能够将六角桂皮和姜块这些调料从红烧肉的香味中将它们一层层给辨别出来,组长们吃剩下的肉汤都让我垂涎三尺,我希望他们能够把吃剩下的肉汤问一句要不要,我就可以厚着脸皮说我要。我会把肉汤拌进米饭,搅拌一下,让每一颗米饭都包裹上汤汁,这就是一碗真正的丰厚的肉汤泡饭。
但是,让我气愤得是,他们问也不问,看也不看,正眼也不看我们一眼,直接把吃剩下的肥肉和肉汤倒进了泔水桶里,连着那些剩饭,让打菜的家伙一股脑儿端去倒掉。相反有些人由于吃多了太多的肥肉,居然拉起了肚子。
他们根本没有考虑我们的感受。对于他们来说,我们就是一群陌生人,在这个地方同情是没有出路的,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自己的人性泯灭,让自己变成一头禽兽,生存下去是唯一的诉求。
有时候,那些冒尖的泔水桶的米饭上,挂着诱人的酱红色肥肉。我想如果在没人的时候,我一定会把他们捡起来洗一下就吃掉。
有时候我想,我之所以对肉的渴望,可能仅仅是一种表面的现象,真正的内核是我自己的身体的求生欲望,我的身体渴望活下去,肉汤肥肉正是滋养我身体最好的动物蛋白,吃下去以后,它们会在肠胃里消化,能够分解出足够糖和氨基酸,输送到每一根的毛细血管血管到达每一颗的细胞,它们支持着我身体的新陈代谢。
饥饿已经远远越了食物的本身,它不再是一种人的神经感觉,不再是我大脑中的信号,不再是一种看不见的东西,相反,它已经变成可视的,有时候它们是黑色的,有时候它们又是白色的,有时候的它们像一层迷雾。
我不但看得见他们,我还听得见,它们在梦中,我能够听见饥饿的声音,它们就是一群草堆上的蚊虫,在我耳边嗡嗡地响着,不断地侵扰着我。
那段时间,除了饥饿还是饥饿,我甚至会在睡梦中看到它,我的肠胃好像是一个巨大的矿洞,有一个人在里面拿着一把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地挖着我的躯体,好像在挖煤似的。在梦里我跟他,说你现在不要挖,现在不要挖,等以后富矿了你再挖,现在把我挖死了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有意思地是,我还能够看清他挥汗如雨的脸,和挂在脖子上的毛巾,这是一张淳朴的劳动人民的脸。这个人抬头看我一眼说,挖下去才有我吃的嘞。说完依然的挥舞着他的锄头。于是我在睡梦中饿醒了。
更多的时候,饥饿它是一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我,不停地召唤着,我要吃肉我要吃油的。
这一段时间我和家里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