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双手揣进皮袄,缩着脖子说道:“说不好,往年蛮子打草谷,顶多是在镇魂关五百里之外,找些落单的肥羊勉强填饱肚子。白沙滩离镇魂关只有二百多里,常常有斥候耳目巡逻,放屁都能闻到味,除非是疯了,要不然不会深入到这里。”
王宝问道:“今日哪个营外巡?”
老孟掐指一算,“初七,恒字营。”
王宝沉声道:“找!问问他们,闻到了什么味。”
老孟轻蔑笑道:“恒字营那帮小子奸懒馋滑,外巡时常常敷衍了事,天没黑就匆匆回关,现在指不定躲在勾栏里钻婶子被窝呢。”
“那咱们就自己想办法。”
王宝高声道:“五人一队,分别去南北西方向搜寻,其余人负责策应,不管是遇到恒字营还是马匪,哪里不对劲了,立即燃烟示警,其他人支援,两个时辰后,回到原地复命,听明白没?”
兵卒们齐齐抱拳,“是。”
边军配有特制烟花,打开后浓烟滚滚,飞到空中聚而不散,适合在远处传递信号。
众人分头上马,王宝找到一块巨石坐下,将陌刀轻松插入坚硬如铁的地面,又吩咐道:“桃子,你陪我留在这里。”
李桃歌说了声好,蹲到王宝旁边,目送袍泽离去,“大人,为何单单留我一个。”
王宝捧起一堆雪,攥成一团,放入口中,粗着嗓子说道:“锐字营数你勤快,又是伺候人的好把式,捶腿揉肩的活,哪个能比得了你?”
李桃歌送上布袋里的肉干,学他大口吃着雪,笑道:“那倒是。”
王宝嚼着肉干,盯着唇红齿白如女子的家伙,轻笑道:“你这长相性子,放在西陲真是委屈了,听说有位公主喜欢养面,专好年轻俊美的小白脸,把你送到她那,伺候公主舒坦了,说不定能混个假驸马,怎么样,想不想一步登天?”
李桃歌缓缓摇头道:“驸马就算了,我还是喜欢呆在西疆养马。”
王宝不怀好意笑道:“入了皇宫,到处是繁花锦绣,西疆就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呆在这干嘛。”
李桃歌视线望向镇魂关,轻声道:“西疆也没什么不好,大人好,牛羊好,兄弟们好,我现在听着牛井呼噜才能睡着觉,听着玉竹说梦话才能睡得香,一天不听孟头叨叨,浑身不舒坦。”
王宝意味深长笑道:“铁匠铺的小丫头更好,是不是?”
被烈风蹂躏的脸颊更红了。
王宝随口问道:“只听你说过你爹,你娘呢?”
李桃歌神色忽然变得黯然,“我娘死了好几年了。”
关于他的身世,还是周典准备的那套说辞,父亲是萧文睿府上的厨子,老娘早早过世,其实李桃歌不想再骗这些对他亲如兄弟的袍泽,无奈谎话越陷越深,真话反倒是如鲠在喉。
王宝哦了一声,也没表达歉意,镇魂关有十万百姓,其中一半没见过双亲长啥样,吃雪喝风长大的边关百姓,心肝跟西北风同样生硬,没那么矫情。
太阳落山,卷起白毛风,李桃歌揉搓冻到紫的耳朵,犹豫道:“大人,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王宝口气轻松说道:“问。”
李桃歌说道:“送刀谱的那位姓谭的公子,家里缺钱吗?”
提及心中圣地雀羚山,王宝神色庄重道:“谭家乃江湖中百年望族,随便扔出一本刀谱,千金难求,怎能缺钱。”
李桃歌纳闷道:“既然不缺钱,为何要跑到镇魂关?出关的都是商客,出生入死,为的是去骠月那里赚银子,谭家那么厉害,总不至于让谭公子充当护卫吧?咱大宁重农轻商,做生意的都是轻贱营生啊。”
王宝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你没闯荡过江湖,不知里面的水有多深,像这种暗含诋毁的话,以后千万不能再提,否则会大祸临头!有的公子哥看起来温婉如玉,人命债背的比我这个屠夫都多,当他对你起杀心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自从王宝破小境后,脾气愈来愈温和,猛地呵斥,吓得李桃歌打了个激灵,“大人,我知错了。”
王宝低声道:“谭公子为何出关,暗地里我也琢磨过。听说世家子弟,要踏遍千山万水,结交英雄豪杰,俗称游历,或许谭公子选择西陲,只是碰巧遇到而已。”
李桃歌唏嘘道:“我要是那些公子哥,也去游历。听说北边有海,直达天际,南方有山,常年翠绿盖墨毯,东边的东花王朝,骏马跑一年都跑不出边界,世间锦绣,哎,真想去看看。”
王宝笑容浮现在刚毅脸庞,“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看看。”
暮色渐浓。
寒风凄厉呼啸。
一个多时辰过去,依旧无人复命。
李桃歌站起身,跺着麻的双腿,担心老孟小伞他们,提议道:“大人,都这么久了,咋一个人都没回来,我去找找他们。”
王宝沉声道:“说好两个时辰,就是两个时辰,军令如山,不可操之过急,等!”
李桃歌走不了,只能来回转圈,察觉到西南方不对劲,急忙仔细看去,天空飘出若有若无的黄烟,跟暮色重叠,李桃歌慌忙喊道:“大人,有人放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