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红雪握着刀的手骤然收紧,苍白的手背之上,青筋条条迸出。
一点红冷冰冰地视线落在他身上,好似一条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
秦蔻大声说:“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先要保证自己没现在这么虚弱,如果你懂得这个道理,现在就立刻坐下吃饭吧。”
傅红雪仍然不动。
他其实是个形单影只的人,自小到大,母亲……不,养母都不许他有朋友,所以他对基础社交之中的一些言外之意,是听不出来的。
所以他刚刚根本其实一开始根本没懂秦蔻忽然说起他欠的东西的言外之意,直到此时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想:她是在逼我吃东西么?
没有答案的问题,因为秦蔻的语言实在是忽冷忽热、忽近忽远。
她冷着脸,只道:“在你的欠款没还清之前,你的命是我的,你的身体当然也是我的,我不想让我的财产毁损,你难道还要拒绝?”
这贬低的、冷漠的话语!
傅红雪的身子忽然紧紧绷起,整个人好似又开始不住的颤抖,他死死地压抑着自己翻滚的食欲与屈辱,一面觉得难以忍受,另一面又忍不住自伤,自暴自弃地想:他果然什么都不配,他根本就不配有尊严、他实际上的确是一直被母亲……养母当做私人财产看的。
楚留香叹了口气,道:“阿蔻,你的话说得实在是太重了。”
秦蔻“哼”了一声,坐下来,吃糖醋里脊。
酸甜甜、热脆脆,肉很嫩,汁很香。
一点红根本连看都懒得看傅红雪一眼,只低声问秦蔻:“还吃么?”
秦蔻:“其实有点软了TaT”
一点红不高兴:“啧。”
都是因为在这小子身上废太多口舌了。
秦蔻又说:“不过还是很好吃的!”
说着又夹一块。
她故意没理会傅红雪,因为她很清楚,有些人惯常会贬低自己,就是会觉得自己不配,你对他们越热情、越好,他们反而会越习惯性的拒绝,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姿态。
这种性格的成因,当然不能够怪傅红雪自己。
他过的太苦了,所以哪怕生活里出现一点点甜,他也总是不相信这是给他的。
那一头,与秦蔻默契唱起红白脸的楚留香对傅红雪温声道:“你不要怪阿蔻,她话虽然难听,但道理却是这个道理,你若要为她做事,先得有力气,是也不是?”
傅红雪还是没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嘶哑地说:“是。”
他垂下眼眸,慢慢地坐下来,面前就被立刻放了一碗油润润的饭。
他漠然地拿起了筷子,好似也不在乎自己吃的是什么,漠然地吃了一口。
羊肉酥烂,米饭吸饱了肉汁,油润润、粒粒分明,软糯异常,碗里还有一些他根本不认识的东西,黄色的,也被煮的非常绵软,只轻轻一抿,就直接在嘴里化掉了,这东西有一种很奇异的甜味,以至于让米饭都带上了点甜。
其实这是新疆的黄萝卜。
傅红雪垂着头,,虽然胃部已饿到痛,但他吃饭还是不快,一口一口,安安静静,慢慢地吃着。
唯一的问题就是……他真的太乖了。
所以除了他面前的这碗羊肉手抓饭,他甚至连离他最近的土豆丝都不扒拉一下,在餐桌上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比大橘吃东西的动静还小……大橘吃东西的时候还偶尔会出那种快乐的猪叫呢。
秦蔻止不住地叹气,只好把那些拿来留菜的碗全给拿出来,拨一点拨一点,推到他面前去,中气十足道:“给我吃!”
傅红雪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他低着头,久久都没动,又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盯着她,眸中有一种奇异的悲怆与困惑,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问什么,又不知道他是不是该问出口,配不配问出口。
秦蔻说:“吃不完就只好倒掉了。”
傅红雪又垂下头,慢慢地吃起了饭。
这种奇异的丝他也没见过,吃起来很脆爽、酸酸辣辣;里脊肉很好吃,酸味很冲鼻,让他有点想落泪;还有奇怪的……又甜、又冷、又热的东西,像馒头,比馒头柔软、外层酥脆、上头有冷而甜的东西……很好吃。
他好似好久好久都没吃过这样一顿饭了。
不……应该说他这辈子从来就没吃过一顿这样的饭,身边有好多人,大家一起分享,他在沉默,他们在聊天,聊得东西他都听不懂……但,他只是这样安静地坐着,好似周身的那种不自在就已减轻了好多。
这顿饭吃完之后,他竟有些恍如隔世。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
所有人都很自在,在帮忙收盘子收碗,这里似乎没有仆人、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动手来做。
傅红雪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向那个背对着他的女人,她身边的那个毒蛇一般的男人霍然转身,冷冷地瞧着他,一点儿掩饰都没有,把她护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