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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红雪醒来时,精神上有一瞬间的恍惚。防盗
在这一瞬间,他的大脑是一片空白的,既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更想不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他只是呆呆地盯着奇怪的天花板瞧,过了好几秒,大脑才慢慢地反应过来。
——我是傅红雪……我这辈子是为复仇而生。
……不,不对,已经不用复仇了。
一种奇异的空虚感忽然袭击了他。
《边城浪子》的故事还未曾开始,他的手上还没有沾满鲜血、也没有看见最爱的女人死在自己怀里。
但他失去的其实已经够多了,他的十九年,都完完全全地为这复仇的目标而奉献,他曾在漆黑的屋子里盯着一豆灯火直至天亮,只为联系一双夜眼;也曾吃下毒药,吐得死去活来,只为练习辨认毒物的法子和一点对普通毒物的耐药性。
他失去了快乐、健全的人格、健全的身体,换来了坚忍、沉默和能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武功。
曾经他认为这种痛苦是严肃的,是必须的,他所失去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而现在……
空虚重重地击中了傅红雪,令他的胸口紧、呼吸困难,他恍惚之间现,这空虚甚至比痛苦更痛苦,更令人想要直接疯。
他甚至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想要睡着。
他想逃避,醒着的时候的空虚感太难受了,他想睡着,刚刚那一觉……他什么都没梦到,好幸福。
但一个本来少觉人倘若已连睡了八九个小时,醒来又被迫回笼再睡一二个小时,他再想睡着,那也是痴心妄想了。
所以他觉得自己想喝酒,喝了酒,就会醺醺然,那种奇异的飘飘欲仙感,能让他忘记所有的烦恼。
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酒鬼,镇日里靠着那二两黄酒度日了。
他的胃部绞了起来,一种剧烈的饥饿感、还有方才喝的酒所带来的恶心与眩晕同时将他击中,傅红雪虚弱地喘|息着,挣扎着爬起来,想去找一点吃的。
他没想过死……不知道为什么,他刚刚在想翠浓。
翠浓也是想活着的吧,无论她的命运多么的悲惨,无论他当时是怎么样冷漠的对待她,但一个人生下来,她天生就是有求生的意志的,不到最后一刻,她自己从没想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也一样,那种巨大的空虚虽然已将他牢牢地笼罩,但他没想过要用手上的这把刀一了百了。
傅红雪挣扎着爬起来,就看见了放在自己枕头边上,叠好的衣裳。还有一块拧干净的大块湿布。
……对了,他好像来到了一个处处都是奇异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是她把那“天书”给他看的。
傅红雪虚弱地靠在沙床的靠背上,那双漆黑的眼睛似乎也失去了焦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伸手,抓住了那两件新衣。
他的上衣早不知
道被那些人丢哪里去了,
裤子上甚至沾到了他自己吐出来的血。他不在乎自己、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瞧他,
他只是……想找点事做。
脱衣、擦身、穿衣,他只是想不要被那种可怕的空虚感追上和绞杀。
衣服很奇怪,是方才那些人所穿的制式。
傅红雪拎起来看了一下,无师自通地理解了圆领休闲T恤的正反怎么分,他放开刀,慢慢地把衣裳套在自己身上,这衣裳似是棉布、又不太像他平时穿的棉布衣,好像没上过浆,柔软舒服到让人几乎感觉不到衣服的存在。
但这些他都没有在乎,也没有分心思,他只是近乎机械地擦身、换上衣裳,握紧刀……他迟疑着看了他的刀一眼,心想:我还有资格握住这把刀么?
这样想着,他那只宛若磐石般稳定的左手忽然颤抖了起来。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放下刀。
他慢慢地站起来,拧开了门。
门外很亮。
屋子里很凉爽,琉璃窗外有阳光洒进来,很暖,照在他露在外头的手臂上,令他的皮肤上立刻浮起了一片细小的鸡皮疙瘩。有人在喧闹……真奇怪,他方才居然那样的呆,这声音明明就很大,他居然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听见了之后,他的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傅红雪缓缓抬头,去看那出喧闹的地方。
是……饭桌。
桌上有菜,桌边有人。
一种略微冲鼻的酸香扑面而来,带着一点甜味,酸味本就是能让人食欲大动的一种味道,傅红雪了两回病、同楚留香打了一场、经历了极其大的情绪波动,又一天一夜没吃东西,闻到这味道时,整个胃部都好似已绞在了一起,痛苦地抽搐起来。
但他居然没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