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苍衡张着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最想听她叫自己一声李浮白,也最怕她这样叫自己。
万丈霞光铺满了这片翻滚的云海。
错了就是错了既然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那么那些理由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闻灯抬起手,落在苍衡的脸庞上,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她对苍衡道:“其实眼前这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场梦罢了,你是知道的对吗?”
苍衡抿着唇他自是知道只是他的一场梦罢了他的姑娘已经不在了。
只能能够在这场梦看到她鲜活地站在自己的面前苍衡便忍不住想要在她的身边多留一会儿。
他心知自己若是沉睡在此就再也没有谁会去救他的姑娘了。
可是如今他也没有办法了他能想到的,都救不了他。
三百年前,他与她在鲸州生离三百年后他清醒过来面临的不过又是一场死别。
兜兜转转一切还是回到了最初他所有的挣扎都是一场笑话,都只不过是让一切变得更糟。
她死在他的面前是因他而死的。
他在魔渊中待她那样的坏可最后她还是放不下他。
苍衡已经哭不出来了,他抬起手他四周的云海上轻轻点了一下,云海在他指尖下缓缓分开,露出往昔的光景来,当日在魔渊中重逢后那一幕幕全部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曾说过的那些伤人的话,如今在他的耳边响起。
苍衡踉跄着跪倒在地上,心如刀割,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那时候究竟是以何样的心情来说出这些话的,他想要知道,闻灯听到这些话时会在想些什么。
她等了三百年只等了这样的一个结果,苍衡死死攥着闻灯的裙摆,身上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从他的身下滴答落下,将脚下的云海染出一片鲜红来,霞光渐渐黯淡下来。
闻灯一挥手,将苍衡造出这些往昔全部挥散。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低下头,望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青年,亦如三百年前,她看着她的李浮白。
然而此时,她却是轻声对他说:“李浮白,放手吧。”
苍衡浑身止不住地战栗。
“你要我怎么放手?”
他的声音哽咽,似乎是要哭出来了,他带着祈求询问闻灯,“我怎么才能放手?”
闻灯在苍衡的面前蹲下身,道:“忘了我,忘了我吧,李浮白。”
苍衡浑身一僵,那些永远都没有办法愈合的伤口被猛地又撕裂开来,里面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他忘过她一次了,于是上天惩罚了他,让他失去她,如今还要他再忘记一次么。
“李浮白,我们的缘分早就尽了,”闻灯伸出手,落在苍衡的头顶,她的神色依旧温柔,对他说,“过去的三百年,不过都是我在强求,而如今你又是在重复我曾犯下的错误罢了,越是想要挣脱,便越要被困在这冥冥中已经注定的天命之中,放下吧。”
“放下吧,”闻灯收回手,对苍衡说,“只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
苍衡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闻灯,他苦笑了一声,若是那么容易就能放下的,那这世间便也不会有那么痛苦。
“我放不下。”
他说。
他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眼前的闻灯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他的眼前。
苍衡跪在地上,远处有梵音在他的耳边回响,云海堆成一座巨大的菩萨像,恍惚中好像变成了闻灯的样子。
他在这里倒下,闭上双眼,身下的云层突然间散开,于是他从云端落下,穿过十二月凛冽的风沙,穿过繁华的十里人间,穿过烈烈火海与寒冰之狱,最终沉入漆黑冰冷的深海之中,在那里腐烂成一具白骨,再也见不到阳光。
许久后,苍衡挣扎着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晨曦的光透透过窗纱照射进来,闻灯仍旧静静地躺在塌上,脸色苍白一如往昔,再也不会醒来。
苍衡从地上站起来,为她整理衣衫,为她梳了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那样的一场梦,只是在某一瞬间,会觉得如今对他来说,那梦里与梦外,其实也没有多少区别。
都没有她了。
他从此要接受这世间再也没有闻灯。
可若是没有了闻灯,那李浮白活在这个世上,又是为了什么。
当年他刚从浮水宫中出来的时候,还不曾遇见闻灯,听着那戏中唱着那一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只摇着头,笑了笑,并不当真。
便是后来他从虚华镜中出来,失去所有记忆,也觉得情爱是个麻烦的东西,再后来遇见沈萤萤,他也能克制自己。
可是啊可是,不管自小在浮水宫中长大的他,还是后来在虚华镜中磨砺出一颗冷硬心肠的他,到底只是个俗世之人。
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然他如今除了守着这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还能做什么呢?
苍衡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