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元欲盖弥彰地摆摆手,傻笑道:“没有,那肯定是别的有识之士买的,我们……”
周怀若说:“那个有识之士不能是你母亲。”
陈立元被口水呛了一下,又说:“那也不一定是她,可能……”
“也不能是和你们有关的任何人。”
陈立元被她噎得无话可说,只得悻悻住嘴。
周怀若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再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作品,神色和相框中朝着恐龙摇摇椅出剑的小女孩儿一样笃定且无畏。
她说:“九百九十九元也挺好的,这数字寓意多好。而且如果不跟别人比的话,这个价格已经抵得了我好几个约拍单子的钱了,想来也还是赚到。”
小龚弱弱地对她话里那个“赚”字表示怀疑:“你知道你是拿不到钱的吧……”
“我知道呀。”周怀若再回身,状态已经恢复如常,莞尔道,“说起来,我们家以前也办过公益展览。不过是在我们的私人博物馆里,门票全免,无限量供应的高档酒水也不收费呢。”
联展最后一个环节是竞得者名单公布,凑热闹的人似乎又66续续多了起来,原本趋于冷清的展厅竟又开始显得有些拥挤。主持人以作品展出序号逐个公布价格和买家,读到摄影师若谷的作品时,周怀若已经做好了接受“999元”这个报价的心理准备,但最后响在空气里的居然是掷地有声的“5万元”。
室内响起一片哗然,惊喜、讶异、怀疑声皆有,周怀若第一时间抬头去看庄鹤鸣和陈立元,见他们也是一副墨镜跌到鼻尖的诧异神情,大脑才慢慢开始接受这个意料之外的信息。
庆贺的掌声连片地响起,周怀若正觉得恍惚到晕头转向之际,忽然有人从背后拍她肩膀,一回头便看见一位衣着入时的中年女士,金色波浪鬈与烈焰红唇光彩照人,此刻正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注视她。
“若谷,是吗?”
周怀若颔承认,女士笑意更深,表明身份道:“我是你作品的竞得者。”
二人握过手,周怀若还没来得及寒暄什么,那位女士便开门见山说道:“你的作品,整体一看不算特别出众,但胜在构图精巧有叙述感,主体的女孩神态也很有灵气,称得上天赋流和学院派的完美结合,假以时日,应该能磨出点成绩来。”
周怀若有些许受宠若惊,幸好大半张脸藏在口罩下也不用做表情管理,只大大方方地答道:“感谢您抬爱。我知道自己的水平,初出茅庐能有这个价已经……”
那位女士抬手示意她不必再自谦,自顾自地从手包中摸出一张名片,递给周怀若,道:“我经营着一家摄影公司,旗下有一本时尚类电子刊,如果你有兴的话,我很乐意邀请你来试拍封面。如果反响好,兴许可以展为长期合作关系。”
周怀若险些被这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砸晕,掏名片出来交换的手都轻微有些抖。和这位顾女士约定好后天的面试时间后,她保持着体面目送对方离开。直到那婀娜的身姿隐没在展厅的人海中,她才终于腿一软,靠到小龚身上。
“小龚,我要拍杂志了。”
“我知道……”
“不是我上封面那种,是我拍别人,我的作品上封面那种……”
“我知道……”
静默三秒,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在大庭广众下难以抑制地尖叫出声,激动地拥抱在一起。
而一旁的庄老板一直维持着想扶周怀若的姿势,见状,懊恼地捏拳。
可恶,要是刚才扶到了,现在她抱的就是我了……
(3)
竞得者名单公布完毕,展厅内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联展也将落下帷幕。周怀若在小龚的撺掇下决定大出血请客吃火锅,正思量着要选哪家店时,听到主持人莫名开始激昂的声线,宣称收到了一数额巨大的捐款,来自一位庄先生,除了一张面额十万的捐款支票外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支票后还附了一张纸,上面写:献给每一位披甲奋战的屠龙少女。
捐款的指向性很明确,众人再一次看向站在角落的周怀若一行人,目光与掌声都持久且热切。
她已经很久没这样被满是善意的目光注视了,即便藏在伪装下,也仍然觉得非常紧张。又或者,正是因为自己藏在伪装之下,她才感到如此焦灼与惊慌。
周怀若握紧拳头,用尽全力想维持住表面的冷静,但指甲因为用力而微嵌进肉里,平日里姣好的体态更是被压力倾轧,整个人不自觉地驼背含胸。
她右手突然被握住,熟悉的温度,十分温暖,像冬日的暖阳。
庄鹤鸣稍微偏头,对她耳语道:“站直了。不用害怕,这是给你的贺礼,是属于你的荣光。”
满室声响顿时退居二线,只剩下心跳与呼吸的声音。她仰起头,站直,按照从前母亲教导的那样,站成一个自信满满、神采奕奕的姿势——她从幼时起就知道,这才是交际场上最有力的武器。
然后,她松开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拳头,反过手,与他十指相扣。
勇敢的少女举剑杀死了恶龙,寻找到被埋藏的宝藏。
而那稀世宝藏中,最珍贵的,是一份永远偏爱你、为你长久守候且不知疲倦的喜欢。
(4)
回程是庄鹤鸣开车,周怀若抱着主办方赠送的捐赠证书和顾女士的名片,坐在副驾驶上乐不可支。后排的三人正叽叽喳喳地研究着火锅店的优惠券,庄鹤鸣转动方向盘的同时侧脸看周怀若一眼,不自觉也跟着微笑起来,说:“乐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顾女士和庄先生的钱都进了你的口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