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丈夫李三狗?不,也不是,她其实根本也不爱李三狗,她只是爱一个「遮风挡雨」的棚子而已,她一辈子都没立起来过,也不想立起来,所以在前夫死了之后,才这么急着找一个丈夫。
她的两个丈夫,前一个温文守礼,待她很好,后一个却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这样的对比如此明显,王二娘自己也时常怀念温柔的前夫。
她这一生,除了服从,什么也没学会。所以嫁都嫁了,她只能服从。
这眼泪更像是流给自己的,她叹自己命苦,叹自己摊上这样一个男人,到头来,儿子死了,丈夫杀人了,连自己,也陷入如今这种地步,连活也活不成了。
想到这里,王二娘悲从心中起,哭得竟愈的惨痛了起来。
郁衣葵冷眼看着她哭,忽嘲讽似得勾了勾嘴角,道:“你哭你自己?”
王二娘身子一缩,并不敢答话。
郁衣葵看着她这幅软弱的模样,忽然道:“我认识一个女人,她姓孙。”
王二娘双眼迷蒙,有些不解,不明白她忽然说这个干什么。
郁衣葵继续道:“这位孙娘子的丈夫,最喜爱折磨于她,令她与娘家疏远,又时常逼得她崩溃不已,并告诉街坊邻居,说她是个疯女人,让她与外界完全孤立。”
“可是她逃出来了,她不仅逃出来了,还与她的丈夫和离,自己开了调香的铺子,如今已在汴京小有名气了。”
这是孙婉君的故事。
王二娘仍是不解,但一双纤纤玉手却绞紧了自己的腰带。
郁衣葵又道:“我还认识一个女子,她姓白,这位白娘子更凄惨,自小被卖,倒手了几次,最后被人打到痴傻,却也没有放弃逃出来,更没有放弃让害过她的人偿命。”
“她最终成功了,让所有害过她的人,包括那高高在上的达官显贵,全都拉下来去砍了头。”
“还有一位黄娘子,她也是与那白娘子一道儿被卖的女人,后来寻回了亲人,亲人却不能接她回家,她不害怕,去那开封府里做了厨娘,又去学起了验尸的法子,誓要当个女仵作。”
王二娘听着听着,忍不住道:“不……不……不可能的。”
郁衣葵平静地问:“什么不可能?”
王二娘忽然激动起来,道:“这世上的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那……那孙娘子,怎么可以与夫君和离?好没妇道的人!还有那白娘子,黄娘子,既已被卖了几遭,清白早没了,为何不自缢,为何还有脸面活着!
你这位大爷,不要骗我,我们女人……我们女人本就是这样柔弱的,夫君纵然有千错万错,我们又能怎么办?”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说大家都做不到,就好比男人嫖女人,分辩起来,就说什么天下的男人都这样,他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再比如女人,自己立不起来,哭哭啼啼软软弱弱,还偏要说女人都这样。自己开不好车,就非要说女人家都不会开车。
这王二娘,也正是这种女人。
郁衣葵不与她争辩,只是淡淡道:“我也是女人。”
王二娘愣住了。
郁衣葵的声音并不柔媚,而是带着一点冷意的声音,再加上她身着男装,又大大方方的坐在两个男人中间。
所以王二娘一直都是「大爷、大爷」的叫,根本没想过她有可能是个……女人……
她怪没怪过自己如今的生活,当然是怪过的。可每当她悲苦之时,总是告诉自己,女人都是这样的,女人就是生来要忍受这些的……
可……
可这个女人,她为什么可以和男人一样的活!
这句话一出来,简直让王二娘惊得要命,她连女人敢和离都不肯相信,如今面前站着一个女人,跟男人一样的抛头露面,如此大的派头……她哪里能不惊?
王二娘尖叫道:“不……不可能!不可能!女人怎么能……女人怎么能!”
郁衣葵讽刺般的笑了笑。
王二娘麻木的过了一辈子,临了,却被郁衣葵毫不留情的掀开了遮羞布。
女人在这世道的确是艰难的,可即使在这不大的生存空间之中,也没有几个人,会做出这种事情。
郁衣葵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王二娘。
她的手腕与展昭的手腕连在一起,所以展昭自然也一同下来了。
王二娘这才看见,二人的手腕,被一根金黄色的绳索连住,那男人英武逼人,眉目之间却是温润如美玉一般,一看就知道是难得的良配。
王二娘自己嫁了个浑人,受尽了苦难,此刻见到这样的男子,又看见二人举止亲密,心里竟越的悲愤、嫉妒,只道自己若是再嫁个这样的人物,哪里还会落得今天这地步。
王二娘的眼泪嗒叭嗒叭的落下,酸道:“你有如意郎君,才能活的如此恣意!我不比你,我命苦……”
事到如今,她还不知反省,只说自己命苦,选错了夫君。
人性就是这样,不肯反省自己的人,怎么样都是不肯反省的,他们只会一味的把错误往外推,不是自己的错,只是自己太倒霉,不是自己的错,只是自己嫁错了人。
郁衣葵懒得理她,只是问白玉堂:“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呢?”
白玉堂的目光冷冷扫过瘫在地上的二人,道:“我们卢家庄的规矩简单,直接杀了便是,不过今天既然有你们官府人在,你们看怎么办吧,省的说五爷我滥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