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估计是这样想的,不过加班狂魔郁衣葵倒是很无所谓——
横竖不加班她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好做,她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得如此贫瘠的人。
她回去就睡了,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早早赶到了开封府,先把那成年女子的死因查明白了。
的确是钝器所伤。那钝器的形状,应该是块大石头,而且是块很沉重的大石头。
用大石头砸死人,石头上一定留下了血迹,昨夜元宵灯会,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若有人带着这样一块大石头出了屋舍的门,一定有人会看到,最起码,三百步一岗的潜火军是遍布汴京全程的,这样密布,断没有看不见的道理的。
所以那大石头应该还留在屋舍之内?
她快回想,先确定——屋舍前的小院子里是没有的。
那是在倒塌的屋子里?
她思索着,等着待会去现场的时候仔细看看。
正巧,就碰上了从武场出来的展昭。
他是个在正月里都起的奇早无比的神人,郁衣葵今天这么早是偶然,但展昭可是每日都这么早。
因着刚运动完,他穿的并不厚重,身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手上拿着一条毛巾子正擦着脖颈,看见郁衣葵迎面过来,他竟然还退了一步,避开了郁衣葵。
郁衣葵站定,歪着头用眼神表达了一个「你干嘛」的意思。
展昭接收的毫无障碍,解释道:“展某身上出了汗,不干净,郁姑娘见笑了。”
郁衣葵:“啊,没事,我打算去昨天的火场看一看,你去么?”
展昭亦有这个打算,便道:“可,烦请郁姑娘稍等片刻,展某去换身干净衣裳。”
郁衣葵点头,去门口等待。
正等着呢,就忽然看见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匆匆赶来,就要往开封府冲,门口的衙役眼疾手快的拦住,厉喝一声:“什么人!”
展昭正巧换上官服,从门口出来。
那男人看见展昭,忽然嚎啕大哭,跌倒在地,嘴中不断的喊着妻女的名字。
从他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众人了然:原来这就是昨天夜里被烧死妻女的男人。
郁衣葵双手抱胸,凉凉地想:嗯,这个哭的反应有点生硬了,装得不像。
第39章24
——
判断一个人是真的悲伤还是假的悲伤,实际上很简单。
看他的眼睛、还有他的额头。
真正以极度悲伤的情绪引出的表情变化,是整体的,是从眼周的每一条皱纹、每一条面部肌肉的缩紧、放松里都能窥见的。
郁衣葵并非天才,她在学习微表情时,曾大量的看视频、照片,寻找相同的情绪在不同人脸上表现情况的相似之处。因为看得太多,所以可以分辩。
而这个男人的悲伤和哭嚎,怎么说呢……就是很……浮于表面,嘴巴长大、嘴角向下,从喉咙里出沙哑地困兽之声。看似是很悲伤的,可是他的眼睛没动、额头上的肌肉也没动。
这是装的。
郁衣葵无声地叹息。
偶尔她也不太想看那些对她来说很普遍的人性幽微之处,昨天晚上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她甚至在想……
那对母女就算是被歹人入室杀死,也总好过死于亲密的亲人之手。
然而,有些事情的确不可能出乎意料。
她一点不显山露水的走过去,非常尽职尽责的去宽慰了那男人几句,那男人一听人宽慰,简直演得更起劲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郁衣葵:演一演得了,没完没了了还!
展昭亦皱眉。
他行走多年江湖,见过许多恶人遮遮掩掩,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敏锐的,一见这男子行事浮夸,不似出自真心,又回想起昨天晚上郁衣葵意味深长地说的「妻子死了,先怀疑丈夫」,心下便有了几分了然。
他亦是不动声色,只从地上将那人扶起,又好生宽慰了几句,令衙役带他去看尸,又令一名小厮准备些热茶,给这位「苦主」压压惊。
郁衣葵说:“跟他谈谈?”
展昭道:“那是自然。”
于是,二人就与这男子聊了起来。
这男子的名字叫张关汉,汴京本地人,只是家里没什么钱,取得妻子亦是周边县的小户,姓顾。
张关汉与顾氏琴瑟和谐,育有一女,五岁,如今尚未取大名,乳名换做小小。
五岁的小女孩,未起大名,在这时代其实十分正常,小女孩的名字多以为叠字,等到了定亲写婚书的时候,家里的大人这才会为小女孩起个正式的姓名。
张小小……很可爱的名字,只是郁衣葵见到张小小的时候,她的脸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看不出小姑娘到底长得如何。
张关汉还犹在伤心,郁衣葵盯着他虚伪至极的脸,忽然问道:“开封府停着的那两局尸,面目全非、身上衣物也烧的看不清原貌,张郎君就如此确定,那是你的女儿和妻子么?”
张关汉答道:“这位官爷……小人的女儿,小人还认不出来么?况且小小的手腕上挂的铃铛,是小人去年在元宵灯会上买来送给小小的……”
说着,又是一阵哽咽。
郁衣葵点点头,却没打算放过张关汉,继续咄咄逼人:“张郎君,昨夜元宵佳节,你不在家中陪着妻女,是去干什么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