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在郁家住着,郑秀才整天都关注着郁府的动向,武师和老门房闹出这种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天色渐渐晚了,路上也渐渐黑了。
黑暗总是会给恶人们一种错觉——那就是无论他们干出什么事情来,黑夜总会把这一切都掩盖起来。
郑秀才的眼睛,就藏在黑夜之中,死死的盯着郁府,见郁府的护院们提着灯笼吆五喝六地走了,他就悄悄地溜了过去。
郑秀才从小就被父母寄予厚望,尤其是他娘,总是觉得他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小孩,以后一定会封侯拜相,他在溺爱和夸赞中长大,渐渐就把这些话当了真,真的觉得自己才高八斗,是个不世之材。
可是他来到汴京之后,却处处碰壁,根本没人买他的账,他又气又急,整天都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凄惨至极。
后来认识了孙氏,因为觉得人家有钱,使出浑身解数去追求,这才令孙氏下嫁。
他明明是为了孙氏的钱,却理直气壮地觉得女人的钱就应该给他花,不给他钱花才是不知好歹!
对于那些心高气傲,不肯下嫁穷男人的富贵小姐,郑秀才从来都是鄙视的,说人家不守妇道,说人家心都钻到钱眼子里头去了。
而孙氏嫁给了他之后,他那压抑已久的真面目就慢慢露出来了。
他毕竟是考中过秀才的人,还是有几分脑子的。所以他慢慢地让孙氏疏远娘家,又把孙氏的嫁妆全都牢牢地捏在了自己的手上,这才开始控制、折磨孙氏,成亲八年,他把孙氏从一个活泼明艳的少女变成了歇斯底里的疯婆子。
他活了三四十岁,在外碰壁了许多年,只有在孙氏这里,看到孙氏因为他痛苦的疯,大哭大喊,他才能感觉到一种掌控他人的快乐,一种让他人的喜怒哀乐全部围绕着他转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让郑秀才容光焕,连带着心都膨胀起来了。
所以他得知了郁家二老双亡,孤女郁衣葵独守巨额财产的时候,就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郁家多好、多大、多气派啊!听说那寺东门大街上,有好几家铺子都是郁家的产业,郁家小娘子一个月的饰钱,都能买好几个仆从了吧!
再想到郁家小娘子那一身俏俏的孝服,那年轻美丽的脸庞……他就忍不住起了邪念。
反正这郁家的财产迟早都要便宜了哪个男人,为什么不能是他郑望仕呢?
孙氏年老色衰,又总哭哭啼啼的,哪个男人喜欢这种女人?
再说了,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娶了郁家小娘子,还能让她有个男人依靠,可是大好事啊!
他说干就干,诱导了一个没脑子的闲汉去郁家门口认亲,本想着英雄救美,却没想到那郁家小娘子凶悍得要命,郑秀才就没能得手。
安排好的计划没得手,郑秀才是气得要死,直在心里骂这姓郁的小蹄子不守妇道!哪个女人跟她一样那么凶悍?怪不得十九岁了还没男人要!
他不敢再出手,心里的郁气又无法排解,故而变本加厉地折磨孙氏,却不想孙氏居然也慢慢变了,自己用言语刺激她的时候她也不会再大哭大闹了,甚至背着他去见娘家人!还被娘家人接了回去!
郑秀才简直要气疯了!但是气过之后,他更多的是害怕!
与孙氏成亲八年来,他都没赚过一分钱,全是靠孙氏丰厚的嫁妆过日子的。
虽然嫁妆现在都捏在他手里,可是孙家敢当街殴打他,难道不敢把嫁妆抢回去?
郑秀才费尽心思才把孙氏这提款机给骗到手,现在想把钱要回去!绝他娘的不可能!
郑秀才立刻伏低做小,去孙家道歉,却没想到孙家人直接把他晾在大门口,门都不让他进,孙二哥留下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和离!必须和离!
郑秀才气急败坏,又看见孙氏去郁家小住了,这才后知后觉地现孙氏与这郁家的小娘皮早有来往……
对、对,孙氏本来和他好好的,也很久没和娘家来往了,怎么忽然就回娘家了?一定是这姓郁的小贱人怂恿的!
对、对……一定是这小贱人的错,是她从中作梗,把自己的生活给毁了!全给毁了!
郑秀才把所有的错误都推给了郁衣葵,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要报复郁衣葵,还要报复不知好歹的孙氏!让她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然后,他就趁郁府的护院们都走了之后,从郁府后门旁边的一个狗洞里钻了进去,手里提着菜刀,往郁衣葵的卧房摸去。
卧房很好找,唯一亮着灯的那个屋子就是。纸窗上倒映出了里面人的剪影,纤细得好像任人欺凌一般。
郑秀才恶从心中起,一脚就踹开了门扑了进去。
郁衣葵正坐在八仙桌旁,而坐在她身边的,是郑秀才的妻子孙氏。
孙氏一看见双眼血红,面目狰狞的郑秀才,吓得立刻站了起来,惊叫道:“你!你……你怎么在这里……来人!快来人啊!”
郑秀才恶狠狠地骂道:“贱人!还有脸喊人!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说着,扑上来就要打!孙氏吓的惊声尖叫,浑身抖如筛糠,软得动都动不了。
正在此刻,一只黑靴忽然自郑秀才背后一脚踹出,正正好踹到了郑秀才的腰间,郑秀才被踹到一个马趴扑在地上,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得烧了起来,手里的菜刀也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