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野秀人没说话,从口袋里捏了支烟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他散淡地看着医疗室里的少女,没有理会身边交谈的人,忽然,他吐出烟,轻轻呼唤了一声:“缇努维尔。”
属于星辰女儿的名字在毫无生气的少女胸膛出了微光,甚至些微映亮了艾斯特尔的名字。
薄野秀人用不知如何形容的眼神深深看了那个名字一眼,低头吸了一口烟,转头看兜帽少年,“换吧。”
薄野翎对外面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沉浸在死前的梦里,在深海里不停不停地下坠,有巨大的鲸围绕她游动,出长长的悲鸣。
她好像坠落了很长时间,周遭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水声也变得深沉。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无意识地感受虚无。
她听见一些声音,好像在叫她,又好像在叫别的人。
但是一声又一声,十分温柔。
眼前似乎有微弱的光,和一些笑声,那些笑声很轻快,像久别重逢,但薄野翎却好难过好难过。
她睁开沉重的眼睛,雪白天花板和穿着白色防护服的医护人员逐渐清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绿色与白色的光在眼前忽闪。
薄野翎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和在心口有力到叫她产生些许不适的心跳。
她又想起了那一声声呼唤,想要哭泣,又呆滞到做不出任何表情。
有人在扶她起来,薄野翎也起身。她身体有些迟钝,感官也显得不真切,薄野翎摇摇晃晃地行走,忽然察觉自己产生了某种变化。
她灵气散溢的气味有些不一样了,某些神经似乎也苏醒过来,她迟钝地回忆这是何时生的改变,记忆便回溯到赌上性命的决战之时,她在最关键的时候产生的动摇。
应当爱所有生命的信念在那个时刻被短暂忘记了,她没有射出那支箭,可却在失去生命的同时,无法理解地得到了另一种成长。
银的少女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医疗室,虽然使用了大天使的呼吸作最后治疗,也用掌仙术对肌肉经脉的状态进行了最后细调,但精灵与人类不同的身体似乎仍没有完全回到最佳的状况,怀有忧虑的医忍们不远不近地缀在薄野翎身后观察。
“阿翎……”一个声音传过来。
微微扶着墙的薄野翎抬头看去,只见金高马尾的少女站在走廊另一边,正惊喜又担忧地望着她。
“井野……”薄野翎恍惚地呼唤对方的名字。
不止井野一人,她身旁靠墙而立的奈良鹿丸也正隐含关切地注视着她。
另一边是站在走廊中央的泽田纲吉、和泽田纲吉后方的狱寺隼人,与狱寺并肩的是牵着亚路嘉的酷拉皮卡,金的青年手里握着还未用完的gI卡片,左耳的红宝石耳坠轻微摇晃。
薄野翎感受一种不真实。
她背弃了那么多人的牺牲,在敌人将并盛与世界放进选择的天平时产生了动摇,将所有生命置于了无法反抗的境地。
她本该为此付出死亡的代价,却让对她毫不亏欠的另一个人承担了后果。
她活了过来,可是世界的封印已经被解开,自身力量也被剥裂大半,等那些与她同样的存在休整完成对「壁」出手,她几乎毫无阻止的能力。
而这时候,这个故事将她的朋友们还给她了。
而这时候,她灵力的气味和身体的变化告诉她:
她的青春期到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薄野翎小睡了一会儿,醒来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
她茫然懵懂,像做了一个漫长又毫无边际的梦,但心脏处仍存的细微不适提醒着她一切皆非梦境,薄野翎便慢慢地撑着床褥坐起来,盯着被春末的稀薄日光照得泛起些微光晕的地板呆。
她其实还想和朋友们再呆一会儿,井野也好,酷拉皮卡也好,在将关于掏出她心脏的少女的情报告诉大家后,她其实还想得到一点私人的、和大家叙旧说话的时间,只是现在虽然有了和平协定,但具体的过境手续还没定,他们都是属于私自入境,在这种微妙的关头一旦被现可能会引起不必要的波澜,薄野翎便也没有强求。
下了床,薄野翎没去找室内鞋,光脚走出房间来到一楼。
屋子里很静,只有电视机播报闻的声音。薄野翎看了一会儿,挪开视线,现了靠在沙上的泽田纲吉。
棕的青年靠在沙上看手机,他没换常服,只是脱掉了西装外套,仅穿着白衬衣坐在那里。
他敛着眉目静静看着手机,像一只飞倦的鸟,又有一种沉静宽和的气质,让薄野翎想起了少年时期的他平静温和地思索着什么的样子。
薄野翎走过去,现泽田纲吉在看曾经她在静冈时的视频,那大概是某个围观群众拍下上传到网上的,视频已经快进行到结尾。
手机里的声音有些吵闹,录了不少群众的惊呼和哀泣,泽田纲吉关闭视频,看到了走到他面前的薄野翎。
三个多月的时间,他隔着探视窗或监控器一遍遍地注视薄野翎,在紧张的休息时间里反复凝视那些生过又被遗忘过的曾经,如同在擦拭一面蒙满了水雾的镜子。
可那些曾经已被深埋太久,只留下一些依稀的画面和碎片,更细节的神态与话语已然模糊不清,他即便努力回想也只能堪堪一窥故事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