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坚持要参加今年的威尼斯双年展,满打满算你也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你完不成的。”
“你的这个想法如果给别的画家,就是三年也未必能完成!”
不是骆家诚想否定闻月的努力。正相反,正是因为理解了闻月的这个想法有多先锋,骆家诚才不愿意闻月逼迫自己在三个月内完成这幅画。
从一般人的视角来说,绘画都是2d图像。所有的内容都在一个平面内展现。
但如果实际去看名画,就能看到画布上的颜料凹-凸起伏,形成特定的纹理,这便是画家的触。
触能让人感觉到流动,比如光的流动,空气的流动,衣服褶皱的流动。这是因为纹理可以起到引导人目光的作用。
触本身存在高低起伏,光打在其上,便会形成复杂的折射。人的裸眼可以将这些折射信息收集起来反馈给大脑认知。非实物的绘画、比如绘画的2d图片却无法保存人类裸眼可见的所有反射信息,使得大量反射信息遭到丢失。
这也是许多名画只看图片令人感觉“平平无奇”、许多人觉得“这种程度我也能画”的缘由。
闻月想要画的《白洞》不仅仅是一幅油画。她的构想里,《白洞》几乎是一幅纸上雕塑。
她打算以白色颜料在白色的画布上以堆叠色块与触的方式造出一幅从侧面也能成画的作品。
这种创作形式不算是前无古人。3d打印技术已经相当成熟的现在,运用3d打印技术来制作雕塑的先锋雕塑家已经完成过类似的作品。还有人运用镜面对光的折射进行创作,使作品乍一看不知所谓,等光一打便折射出其所表现的内涵。
问题是,这些都不是三个月内能完成的作品。
而闻月,她竟然打算只用她的手与裸眼去完成这样的创作。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骆家诚几乎可以看见闻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衰弱下去。更令他担心的是闻月如果无法在三个月内完成这幅画,她除了身体衰弱,精神上也会受到严重的打击。
“可能是吧。”
闻月没有反驳骆家诚的话,她自己也清楚自己的计划有些有勇无谋。
可是她想画,很想画。她的身体被焦渴烧得一阵阵热疼,她只恨不得把这种渴望尽数倾泻在画布上。
骆家诚真想朝着闻月说一句:你疯了。
可当他看到闻月眼底那种她已经失去太久的锐光,他只能在心中深深地叹息。
“……那小子呢?那个姓李的。我有话要对他说。”
骆家诚光是想到李敏栋那张脸都想给他小子屁-股上两脚。但一码归一码。
他和陈薇和闻月太熟了,三人彼此之间都是知根知底。闻月清楚只要她足够坚持,他和陈薇根本拿她没办法,她再是燃烧生命、拿出慢性自-杀的架势来作画,他们也阻止不了她。
那混血小子不懂艺术,不懂绘画之于闻月有多大的意义,他什么都不懂,反倒能毫无罪恶感地打断闻月的创作。
诚然骆家诚很讨厌黏着闻月不放的李敏栋,但李敏栋要能给闻月当个刹车,他也不是不能勉强容忍那小子的存在。
“他不在。”
“啊!?”
骆家诚还没张嘴,愕然的陈薇就激动地挤开骆家诚。
她心道:“不是吧!?小狗这就放弃阿月啦?”
被挤到一边的骆家诚还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听闻月道:“他签证要到期了,所以暂时回去几天,等着拿签证。”
骆家诚一怔,跟着皱起眉头。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因为那小子滚回去了,所以闻月感觉寂寞了,所以闻月想要全身心地投入作画,以此来忘掉那小子不在所带来的空虚感。
不会的。绝对不会。
闻月不是这种会为了谁而伤春悲秋的女人。
她是只要能画画,其他就什么都可以不在乎的怪咖。是放弃与他人的亲密关系,以此和艺术女神交换创作天赋的怪人。
陈薇瞥了一眼骆家诚,她大略知道骆家诚在想些什么东西。
换作平时,她一准儿故意对闻月说:“你应该跟着小狗回去的!正好你们来个甜蜜的双人旅行!”可想到闻月是在认真地备战威尼斯双年展,她又没法轻浮地开这个腔。
“闻月,放弃今年的威尼斯双年展吧。反正明年还有巴塞尔艺术博览会和卡塞尔文献展。”
说话的骆家诚很强势,闻月却比他更强势:“我之所以叫你来,就是希望你能够配合我进行调整,让我能够赶得上威尼斯双年展。”
“如果你没法帮我,只会说些让我明年再想办法的话,那么骆家诚,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
骆家诚瞬间哑了火。
过去闻月哪里有这么强硬的时候?就是自己的画作被让抢走、涂改,被人拿去欺世盗名,她依旧带着无所谓的态度继续随波逐流。
可现在,闻月的目光直又坚定。她就像是一只雏鸟啄破了对她而言是保护却也是禁锢的壳儿,开始向壳外探头迈步,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留下自己的第一枚脚印。
“你让我回去可以。可要是我说你如果不听我的,今后无论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再帮你,你要怎么办?”
骆家诚的话吓了陈薇一大跳,她直接就喊出了声:“你不是吧!?你怎么能这么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