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李敏栋和骆家诚都听得懂彼此在说什么,但他们从根本上就价值观不同。这注定了他们两个再说下去也不过是驴唇对马嘴,谁也说服不了谁。
“……你喜欢闻月吧?你要是真的喜欢闻月就该知道你对她来说不是个好选择!”
可以的话,骆家诚一辈子都不想说这种话。
因为这种话就像是在承认比起自己,闻月更喜欢对方。自己不得不靠请求对方多为闻月着想,从而逼对方退让。
“你一个靠闻月养着的人……你能给她什么?”
“你能向先锋派大师引荐闻月吗?你能让国家展览馆同意让闻月开展吗?你可以让电视节目和闻月联名推出文创周边吗?你知不知道对一个画家来说人脉有多重要!名望有多重要!得到大师评价的机会有多重要!?”
骆家诚越说越激动,他用几乎要捏烂几叠现金的气势狠狠地握着手里的东西,一双平时看起来很有文艺气质的双手上青筋直冒。
“我能带着闻月的画飞到法国、意大利、美国、英国、德国……给全世界有名的画廊负责人看!能让他们考虑展出闻月的画!考虑支持闻月办个人展!你呢?你能为她做什么?你是有钱还是有势、是有名望还是有人脉!?”
“……再不济!至少你也该有鉴赏艺术创作的能力吧!?否则你怎么去理解她!?”
是的,骆家诚就是这么做的。
为了试着去理解闻月,理解闻月身处的世界,早就明白自己没有能力去做艺术创作者的他,选择了去做一名艺术鉴赏家,一个支持创作的画商。
外界认为他的选择功利而世俗,不过是个没有才能、做不了画家的人在啃家族的余辉。利用家族声望、家族人脉给自己变现。
这条路骆家诚走得很难。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各式各样的轻视、鄙夷、嘲讽、恶毒、好奇与猜忌。
只有闻月……她看着他的眼神永远那么平静。
“画商不也挺好的?……你说利用艺术品赚钱低俗?人活在世界上,想要阳春白雪也得低俗的吃饭啊。创作者大多死于拮据,这种‘死’可能是肉-体上的,也可能是精神上的。但凡你能让一个创作者活下去,活久一点,我觉得,你做得就是好事。”
没有什么大道理,只是闲聊般的几句话。
就是这样几句闻月自己可能都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让骆家诚再也没有过动摇。
创作者是孤独的,支持、陪伴创作者的人也未必会被世俗所理解。就像文森特·梵高,就像梵高的画商弟弟提奥。
为了做闻月的“提奥”,他付出了许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学习理解创作者的意图,解读绘画、雕塑中蕴含的情感与哲理。
他学会了经营人脉,也学会了操纵舆论,他甚至学会了如何不着痕迹地影响艺术创作者的创作,以及如何操纵艺术品的价格。
……和他相比,这姓李的算是什么东西?
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行人!又一个想在闻月身上掘金的小白脸!
“你什么都不会,你什么都不懂……”
“你这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怎么好意思赖在闻月的身边!!”
肩头微动,李敏栋的眼神几次变幻。
他本以为自己对骆家诚已经无话可说,然而这一刻,李敏栋由衷地想对骆家诚说一句话。
“你真可怜。”
“什么——!?”
望着绅士风度荡然无存的骆家诚,李敏栋打从心底同情他。
“骆先生,我知道你很有钱,也很有本事,你认为你比我这个只会为闻月姐做饭、打扫的‘小白脸’更能帮到闻月姐。但是你想过吗?”
“闻月姐是不是真的需要你说的这些东西?”
说实话,李敏栋嫉妒过骆家诚。
他嫉妒闻月提起骆家诚来,言语中总是透着熟稔。
他嫉妒骆家诚与闻月谈话时,可以轻松找到他无法插嘴、甚至是很难理解的专业内容。
他嫉妒骆家诚在自己还没遇到闻月以前就与闻月认识了很久。
他嫉妒闻月二十几年的人生大多都有骆家诚参与。
他真的很嫉妒几乎是从最开始就占据了距离闻月最近位置的骆家诚。
可是这一刻,李敏栋理解了,为什么闻月没能和骆家诚走到一起。
这不仅仅是因为骆家诚有一个糟糕透顶的父亲,那个人还试图控制闻月。也不是因为闻月的成长过程里生过很多糟糕的事情,以至于她对他人的好感畏若蛇蝎。
更多的原因,大概出在骆家诚的身上。
这个男人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却没有考虑过闻月是不是需要这种“对”的东西。
“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闻月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你能给她‘爱’吗!?”
高声冷笑,骆家诚一推鼻子上的眼镜。
“也对!你们这种一无所有、只能顺着女人裙带往上爬的废物还能说什么呢?”
“以前闻月身边也有过你这种人。口口声声对着闻月说‘喜欢’,说‘爱’,结果还不是为了利用她!遇上一个比闻月更有钱更有名更美的女人,你们这些甜言蜜语就该给别的女人了吧?真是下-贱!”
骆家诚还记得骆永长画室里那个刚见到闻月,就迫不及待地对闻月出手的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