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早上,张茜起床时会顺便把她给拉起来,放在自行车后座上捎去学校。冬日清晨太阳上班晚,胡牧远和妈妈总是在深灰色的寒风里穿行,到学校时,天才蒙蒙亮。
学校气派又漂亮,有金光闪闪的伸缩门、崭的跑道和各式各样的教学楼。校门口雄赳赳气昂昂站了两排高年级学生,铁面无私地检查大家的三件套:校徽,红领巾,小黄帽。
胡牧远升入二年级后没多久,同住在工人村的舅奶奶火急火燎地找到了胡东成和张茜工作的工厂,带来了一个噩耗:独自在家的外公下楼梯时跌了一跤,脑溢血,正在医院抢救。因为夫妻俩没有手机,前一天下午生的事现在才辗转通知过来。张茜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慌得六神无主,胡东成让她别急,立马去和老板请了假,买火车票准备回家。
外婆和弟弟妹妹也跟着回了邵城,只有胡牧远被留了下来。她甚至不知道生了什么。只知道在学校好好上着课,忽然被老师叫了出去,爸爸妈妈反常地一块出现在门口,妈妈的眼圈红红的,爸爸则一如既往的严肃。
“远远,”妈妈蹲下来摸她的头,“爸爸妈妈有事要回老家,你要读书,不能回去,一个人在这里要乖啊。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家庭作业要认真完成。饿了就去舅奶奶家吃饭。”她把串了钥匙的红绳挂在胡牧远脖子上,“这个是家里的钥匙,你平常出去要记得把门锁好,晚上睡觉也要把门关好。”
胡牧远有些不安,“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胡东成:“很快就回来了。胡牧远,我会经常打电话给舅奶奶问的,要是被我听到你不听话,你就等着被打顿饱的。听见没?”
胡牧远:“听见了。”
胡牧远踮着脚用钥匙开启家门时,家里一片狼藉,大人们走得忙乱,东西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胡东成的“很快”并没有兑现,他和张茜再回棠城,已经是几个月后的来年一月。
这几个月里,胡牧远每天早上在舅奶奶那领一块钱买早餐,一个人上学,放学回家一个人写作业,边写边等舅奶奶叫她过去吃饭。
舅奶奶总会让她饭后出去玩会儿,开始时胡牧远不敢,说爸爸不让,舅奶奶觉得不至于,“小孩子玩会儿没关系的,再说你爸爸又不在。”
胡牧远问:“那你可以别跟我爸爸说吗?”
舅奶奶笑了,“我保证不说。去吧。”
胡牧远便犹犹豫豫的出去了。
没两三天,胡牧远就交了一个叫刘子卉的好朋友。刘子卉家和她家隔了三个格子间,也读二年级,不过是在子弟学校读。她有一个哥哥,叫刘子军,比他们大三岁,是村的孩子王,每天呼朋引伴的,带着大家玩各种各样的游戏。胡牧远托刘子卉的福,被刘子军纳入了己方阵营,也跟着学会了不少好玩的游戏,常常玩得满头大汗才回家。
刘子卉家还有电视机,虽然能收看的节目不多,但对于来棠城后就再没看过电视的胡牧远来说,已经很不错了,于是基本上每个周末,胡牧远都往刘子卉家跑。但她到底不敢太放肆,总害怕父母哪天突然出现,作业还是规规矩矩一丝不苟地完成了。
第三章
等到胡东成和张茜真的回来,胡牧远心里担惊受怕的,总觉得父母对她这段时间的动向一清二楚,她有打要挨。然而等了半天,也没有人动手,胡牧远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外婆和弟弟妹妹呢?”
张茜:“外婆带着弟弟妹妹在老家住,不来这了。”
“为什么呀?”
“小孩问这么多做什么?”胡东成往桌边一坐,“你作业呢?都拿过来检查。”
“哦。”胡牧远把书包拉出来,作业摆在桌上。
没有了外婆,胡牧远便成了劳动力,被训练着掌握了一些复杂的家务活。胡东成和张茜夜班要上到十点左右才能回家。胡牧远放学之后,就得先生火,再写作业,写完热一热桌上留的饭菜,然后烧两壶开水,灌进热水壶。事情都做完了,就洗脸洗脚,上床睡觉。偶尔张茜回来得早,还要给胡牧远听写当天的生字词。
虽然事情很多,但全天不用怎么见到胡东成,胡牧远的日子还是挺好过的。等到周末白天胡东成在家睡觉,胡牧远就很痛苦了。她和爸爸共处的几个小时,除了吃饭之外,基本在书桌前一动不动。
其实学习步入正轨之后,胡牧远很少再像从前那样捱打。但出于对胡东成深入骨髓的惧怕和以往经验,胡牧远知道他看不惯自己游离在书桌之外的任何地方,她只有拿着坐在桌前,在他看来才是顺眼的。
作业写完了,胡牧远就把课本翻来覆去地看,语文课本,数学课本,思品课本,音乐课本,美术课本,看完图看字,看完大字看小字,连犄角旮旯的注释都不放过。
随着认的字越来越多,胡牧远很爱去教室的图书角找书看,那儿有个六层高的小书架,摆满了花花绿绿、厚薄不一的童话书,胡牧远看完一本又一本,看了一遍又一遍。童话世界里鸟语花香,万物有灵,心愿会被听见,反派会被打倒,公主和王子历经磨难后总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童话里还有好吃得不得了的莴苣,胡牧远问过妈妈莴苣是什么,到底有多好吃,妈妈没理她。其实妈妈张茜也很爱看书,常常夹著书做这做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