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容仲成为如何安置姝姝而烦忧,这时候老太太出来话了,把孩子接到她那去养着。
老太太素日吃斋念佛惯了,养成了一幅菩萨心肠,想到自己生死不明的亲孙女,心里一片辛酸又柔软,对待姝姝如同亲孙女,一直好吃好喝将姝姝当千金小姐养着,养到一十二岁。
就在姝姝十二岁那年除夕夜,容府真正的嫡小姐被寻回来了。
一家人十分开心,老太太和周氏围抱着那个历经苦难的真千金,涕泗横流,嘘寒问暖。
容仲成精心挑选了一个黄道吉日,给亲生女儿取了个名字,唤作——容宜。
宜室宜家的,宜。
自那以后,一大家子人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容宜身上,那时候姝姝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傻乎乎地以为自己也是周氏和容仲成的亲生女儿,之前周氏待她疏离,是自己不够乖巧,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好,阿娘才不愿抱她。
所以她自懂事以来,处处小心讨好这个娘亲,期望能得到她的怜爱,然而不管她怎么做,却自始至终求之不得。
直到容宜回到容府,姝姝方才知道了那个秘密。
那个众人皆知的秘密,除去她。
原来,她并不是容仲成和周氏的亲生女儿,她也不是什么县府千金,她只是个被捡来的孤女。
“二姑娘早做准备,三日后卯时,府里的轿子会准着时候过来接您。”
林嬷嬷见姝姝望着嫁衣呆,眼中闪过几分讥讽之色,挥挥手暗示两个丫鬟把衣饰送进茅草屋里去。
丫鬟在容府待的时间久,很少来这种荒郊野外,比之普通常年劳作的农妇,她们也算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因此她们也极不情愿来这个芜草丛生的鬼地方,做的鞋子染上泥巴,回去又要好一顿刷洗。
说不出来的晦气。
姝姝的面色很平静,她小声开口道:“嬷嬷,姝姝会听从太太的安排,嫁给6公子的,请嬷嬷告诉夫人,让她安心,也让姐姐安心。”
声音很细,但稳且柔软,听不出一丝的不情愿和恐惧。
林嬷嬷双手交合放在小腹前,腰挺的直,像外头一枝竹,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身前的姝姝,冷哼一声,气都从鼻孔喷出来。
小孤女倒是个识时务的,太太叫她去替宜姑娘的嫁,她居然不哭不闹,立即就答应了,先前还以为她只是嘴上答应,私底下肯定是要暗戳戳谋划逃走的。所以太太派了几个人,暗中盯着这个名义上的二姑娘,看看她会有什么举动。
却不曾想,容姝说的是真的,自通知她要替嫁这事儿,几日间容姝竟真的无甚反应,每日生活照旧,该吃喝时吃喝,该入睡时入睡,一切照旧并未受半分影响。
莫不是这个便宜二姑娘,当真不清楚她即将要面临的处境吗?那6家大爷,可是个要废了的主。
可是,不应该呀,6家大爷半身不遂这件事在苏南县,乃至整个钱塘郡,可谓是人尽皆知。
“二姑娘,别怪老爷和太太心偏。当年姑娘这条命,是老爷给的,若不是老爷把二姑娘从雪地里抱回来,二姑娘您早就没命活了,您在这府中多年,老爷和夫人锦衣玉食养着您,也不曾亏待过您,如今老爷和太太遇到烦心事,也该是您报答老爷和太太的时候了。”
许是不明白姝姝为何如此镇定,林嬷嬷忍不住多句嘴,要敲打姝姝一番,仿佛想要借此撕开姝姝冷静的外皮,看看她的芯子里究竟在打什么名堂。
要知道,容府真千金容宜知道那件事时,可是哭着闹着要和6公子解除婚约,如果婚约解除不了,她宁愿吊死了去。
林间徐徐送来的山风拂乱姝姝柔软的丝,几缕头垂落在莹润的额头前,显得她的肤色愈雪白,姝姝的神情有些懵懵的,望着林嬷嬷眨巴几下双眼,道:“知道了,嬷嬷,姝姝会乖乖的。”
姝姝看似十分顺从,身上穿着的浅粉色破旧衣衫被洗的白,完全看不出原本衣衫的颜色,裙摆边缘沾上了一圈泥巴和木头灰,且她年纪尚幼,白玉兰般的面容上还带着几分稚嫩,而那双灵气逼人的眉眼间,姝媚之姿已然破晓,只待她再长大些,姝色便如满院红杏,怎么掩也掩不住。
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林嬷嬷带着人走了,姝姝目送她们的背影离开,提起木桶往屋内挪去。
不及半桶的清水入锅,姝姝拾起灶台边的茅草和松柴,放进灶里点火。
昏暗的小厨房里,微弱的火光幽幽散开,姝姝凝视那火苗,陷入一阵恍惚。
三日前,林嬷嬷同今日一样,突然造访她的小院,告诉她,要她替容宜嫁给6家的公子。
6家那位公子从前与姝姝有过婚约,不过自容宜回到容府,姝姝这个假小姐便尽量把本就属于容宜的东西,一一还与她,连带着这门好亲事。
眼下容宜见6家公子变成了残废,又想着推她出去替嫁。
第2章身世
日垂西山,天边云蒸霞蔚,赤橙的日光穿透云霞,形成及其耀眼的光束射向苍翠群山,山脚下汩汩流淌的白练,鳞光熠熠。
峭壁之中藏着一道裂缝,缝深成谷,边沿锋利且光滑,像是曾有天神持巨斧在这山间利落地划了一刀。
裂谷边立着一个人,他身穿一袭红衣,墨如瀑,质是世间少见的好,既光滑又柔顺,半数以玉冠慵懒地束在头顶,风一扬,未束的长飞舞,仿佛正在起舞的神女流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