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不怎么好,阴沉沉的天空偶尔滚过几声闷雷。
颜昱到阿芬小铺的时候林菀正喝杯子里的最后一点豆浆,天有些闷热,都穿短袖的季节,她的小姨妈还穿着长裤长衫,干家务的时候袖口微微挽起一小截。
林菀的小姨妈话不多,见着生人时常是一副躲闪的模样,怯生生的,挺怪的一个人。除了日常的问好,颜昱几乎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等林菀吃早饭的空档,颜昱一个人坐在书桌边百无聊赖的玩了会儿手机,一抬头,瞥见了施绮的那双手。
她的手跟林菀的长得挺像,也是小小一只,肉乎乎的。只是这双手被生活折磨的有些面目全非,黑、糙,右手拇指和左手的食指上都裹着黑黄的创可贴。
颜昱想起张亚萍说过的话:女人的一双手是她的另一张脸,就像一面镜子,能照见她嫁了个怎样的人,过着怎样的日子。
他的视线落在了施绮露在袖口外的小半截胳膊上,她的胳膊上布着深深浅浅的淤痕,可怖的伤口。交错,有些伤口是结的痂,有些伤口已经长出了嫩粉色的肉,旧伤痕交叠。
颜昱只一眼就辨出了这样的伤是怎么回事,张亚萍擅长打离婚官司,这样的验伤报告单他见过不止一次。
见他盯着自己的胳膊看,施绮把衣袖重拉好,有些窘迫的朝颜昱笑了一下。
“雨天骑电动车摔的。”她低声解释。
颜昱“嗯”了一声,视线收了回来,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来回划了划。
林菀出门前带了把雨伞,粉色的伞面,上面印着一只可爱的大眼熊。
颜昱不怎么愿意呆在这样的伞下,无奈天公不作美,两人在公交站台等车的空档突然下起了雨。眺一眼四周,也没别的避雨的地方,在林菀一脸热情的邀请下,别别扭扭站到了她撑开的伞下。
林菀个子矮,颜昱配合着她举伞的高度弯着腰,林菀的胳膊稍晃几下,他的脑袋就得跟伞骨来个亲密接触。
雨势渐大,公交车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迟迟没来。
颜昱半弯着的腰渐渐有些酸了,看了一眼努力把伞举高的林菀,把她手里那把可爱的有点过分的雨伞接了过来。
“算了,还是我来吧。”
林菀仰头看他,刘海沾了雨水,湿答答贴在额前,长睫挂了清亮的水珠。
颜昱低下头,扯了扯嘴角:“你个矮山炮。”
一辆红色三轮小车飞开过去,轮子压过蓄着雨水的浅坑,水滴飞溅,林菀下意识朝颜昱身后躲。
颜昱侧过头,伸手扶了一下她的肩。
两人的距离贴的更近了,薄薄的衣料递着彼此炙热的体温。林菀的大眼睛眨了眨,红着脸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空气里尽是湿答答的潮气。
林菀口中提到的那家寺庙位置有些偏,中途还转了一趟车。
坐在公交车上闲聊的时候,林菀说起了自己和那个寺庙的一段渊源。自她有记忆开始,她的父母每至过年都会带她来这里上一柱香,她的爸爸过世之后,施芬也都跟往年一样带着她过来进香。
施芬一直有着这样的执念,她觉得人死后一定是有灵魂的,灵魂如果有记忆,她觉得林菀爸爸的灵魂每逢过年的那几天一定会停留在这个地方,等她们一家团圆。
颜昱很喜欢听林菀讲她父母的故事,这种幼稚的执念让他觉得很温馨。
是个隐在林间的小庙,寺庙修建的年代有些久了,正门牌匾高悬,烫金的“通缘寺”三个大字有些微脱色。
颜昱站在寺庙门前愣了会儿神,总觉得眼前的这个寺庙有些眼熟,就是记不起自己是不是有来过这里了。
进门躲进屋檐下,颜昱把手里的伞收拢,抖了抖伞面上的水珠,把伞搁置在供香客放伞的地方。
寺庙的主殿前坐着一个穿着道袍的僧人,在他那里请了两柱香,两人并肩往里走。
主殿内散着袅袅的香气,红烛垂蜡。天气的因素,来进香的人很少,只有零星的几个老人在虔诚叩拜,口中念念有词。
林菀走去燃着红烛的地方点香,颜昱跟着走了过去,把香伸到红烛上方,看着火苗一点一点舔香。
“借火燃香,能结善缘。”林菀小声说道:“我妈妈说的。”
“芬姨懂得真多。”颜昱附和了一句。
林菀的脸上登时盛满了大写加粗的骄傲。
秉着香在主殿正前方叩拜四方,进完香,两人从口袋掏了零钱,放进功德箱。绕着大殿挨个拜过神明,又结伴去偏殿拜了一圈,整个过程中林菀一直在默念着什么。
颜昱脑子空空的看林菀怎么做就跟着照做,林菀闭着眼合掌祈福的时候,他偷偷偏过头看。
林菀的声音很小,盯着她的唇,再留心听,隐约听到其中几句,“希望妈妈健康”“希望妈妈不要生病”……
其他的说了什么,颜昱没能听清,就只这简单的两句,他的脑子就跟被炸过了一样。
黑云遮天蔽日,轰隆隆的雷声间一道闪电劈过,锐利的光芒刺破长空,雨从天空破裂的缝隙里漏了出来,一泄而下。
林菀该是有所察觉的吧,可还要装作一无所知的傻模样。她其实没看着的那么傻气,心思敏感的让人心疼。
颜昱闭上了眼许了个心愿,照着林菀的样子,诚心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