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507局想要邀请我妈加入参与生物研究。”
黑不见五指的房间里,路愉平静地讲述着整件事的始末。
对她来说,这是个清扫心理垃圾的过程,在长久的隐瞒中,长达十五年的秘密已经变成难以去除的污垢,堵塞着每一次呼吸。
蔺峥在她对面安静坐着,除了呼吸声别无反应,跟着她的讲述还原出当年的真相。
“那时候特调处和人体科学部的合作刚开始,用生物改造生物的理念受到国内科学家的狂热追捧,而我爸妈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我爸有嘉裕医院的三级生物实验室当练手的,我妈有庄氏制药的研究所做依托,他们在制药行业做出过很多耀眼的成绩。但是507局只邀请了我妈。”
“我爸是个高傲,嫉妒心强又无法接受失败的男人,从那以后他们的感情就越来越糟糕。一年后,我妈拒绝了507局三次邀请,你们以一种接纳次等品的态度转而邀请了我爸加入。然后他就在一个深山老林里待了三年,期间只回来了一次,和我妈签离婚协议,争取我的抚养权。”
路愉停顿一下,又说:“我不知道他爱不爱我,他陪伴我的时间不多,特别是进了507局之后,几乎完全把我扔给了我妈,或许他认为女人天生的就该负担教育子女的责任,而自己只需要在工作上发光发热压过我妈,就能维持好一个和谐稳定的家庭。但离婚的时候他又想争取我的抚养权,甚至在我妈出车祸死后,连夜赶回来安抚我,在几年后察觉到实验体的危险性,又找到我,把控制江玥的音频交到了我手上……”
蔺峥在桌面上叩出一声响,透着不耐烦。路愉停下,自嘲一声。
自己当讲述者的时候,总是被主观认为重要的、其实无用的细节拉偏。
就算是心理咨询师也不能例外,知道谈话技巧不等于自己不是病人。
她深吸口气,又拉回正题:“我爸进入507局三年后,国家开始对研究机构减编改革,他因为某些原因被一脚踢了出去,那时候他手上还有项目没完成——情绪可视化,你们应该查得到——他对江玥做的实验最开始就是这个简单版,只是在后面的研究中发现江玥的身体极限和变异方向都出乎意料,才转成了更深入的激素可视化和控制。”
“离开507局时,为了应付他的纠缠,你们内部的人告诉他,是因为没有得出有实际意义的研究成果,他才被第一批踢走的。”
“但他其实知道,他的天赋比不上我妈妈,在507局的人眼里始终是次等品。这时候他心理已经有点扭曲了,于是私下继续研究人体实验,想要做出成绩给507局看。可是私下研究有很多问题,迟早会被查到不说,实验材料的正常获取途径都不对他开放,他只能利用嘉裕医院非法获取人体进行研究。”
“偷偷做了一年,他的事被我妈发现了,因为他偷走了她很多研究资料。这时候我妈还不确定他到底做到了哪一步,直到江玥失踪……”
“我以前见过江玥,我妈很喜欢她,总是说她聪明又漂亮,每年的身体检查都是最优,是凌家和庄家里唯一一个没有用过药物的孩子——她和我爸理念不同,认为所有药物都是有污染性的,而江玥就是最干净的小孩儿。”
“就因为这样,路锗之在突然有机会靠近她的时候,带走了她。”蔺峥终于说了句话,声音低沉,听不出明显情绪。
路愉沉默点头,隔了一会儿又轻声说:“他带走了江玥,凌家到处找人,凌江聿当天就惊吓得发起高烧。我妈猜到了他身上,带着我一路开车过去,然后出了车祸。她把我抱在怀里,脊柱都断了,我只受了轻伤,被我爸赶过来带回了家。我妈死后,他变得更扭曲癫狂,不仅没停下研究,还加大了范围找了更多孩子做实验,10号就是其中一个。”
“后来的实验我并不了解,我爸不让我去实验室,知道实验室在申山也都是好几年后了,他的研究碰到了问题,找我去,把很多不动产转给了我,第一次带我参观了他引以为傲的研究成果,最后把音频交到了我手上。”
“死了还要把控制器传给后人,真是令人感动,”蔺峥在黑暗中说,“他遇到了什么问题?”
“江玥的大脑有‘越狱’的征兆。”
“越狱——”他似乎嚼着这两个字,不知道在想什么。
路愉继续说:“虽然每个大脑实验体都有控制的办法,但是江玥不一样,她控制生物体的能力疑似能在实操中进化,这已经超出了我爸的设想。他准备减少她大脑能力开发的浸泡实验,就是实验室里那个生理盐水池,江玥浸泡在里面可以更容易感应到生物体的能量。”
“但我想,当时江玥已经跨过了大脑越狱的门槛,因为一年多前实验室坍塌,她第一次控制人体大脑就成功了……她控制了我爸,把他折磨死了。”
“那是罪有应得。但你还有实话没说。”蔺峥逻辑很清晰,在黑暗里一步步逼着她紧绷的神经。
“你什么时候带走她一起生活的?实验室坍塌不久?你既然只去过一次实验室,为什么那么清楚实验室坍塌的消息?为什么愿意带走她一起生活?只是愧疚的话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是她?”
路愉呼吸声加重,痛苦蔓延上来,连声线也颤抖着。
她知道连续二十个小时的饥饿口渴和心理压迫,就是为了挖出她这点难以启齿的秘密,每个人的秘密被剖开时总伴随着羞耻和难受。
“我爸把音频交给我的时候,我见过江玥。”她不停吞咽着,说得很困难。
“她求我救她。她被固定住大脑躺在束缚椅上,过量的麦司卡林让她很痛苦…但我逃走了,当做没看见…”
人有时候很奇怪,明明当初都决定当做视若无睹,可离开之后,她却不断回想起江玥求她的场景。
不合时宜的愧疚折磨着她,申山周围发生的一丁点小事也能刺激到她的注意力。
直到申山坍塌,她终于有理由再次靠近。
蔺峥嘴角牵出一点莫名的弧度。
路愉的愧疚真的是她自己胡思乱想的结果吗?既然凌江玥当时就有大脑越狱的可能,恐怕弄死路锗之那次并不是她第一次对人类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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