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见素并没有太多被欺瞒的怨怼,毕竟她跟凤池月半斤八两,她的脸皮还没有厚到刀枪不入的地步,自然也没脸去追究凤池月的“欺瞒”。她的思绪只在被骗上停留了片刻,就飘荡到了其他地方。
——凤池月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独自一人驱车前往西海?
——她才离开天庭三天,就要开始替凤池月劳心劳力了吗?
——她才不要回去,照凤池月那德行根本不会跟她道歉。只会扯着她躺倒在榻上,昏天暗地不知时日。
明见素啊明见素,你是忘记自己飞升前的志愿了吗?你飞升不是想摆脱无穷无尽的麻烦事情吗?怎么反倒深陷在其中呢?抬起手抚了抚额,明见素吐出了一口浊气,她将混沌镜倒扣在了石桌上,暗骂道:“害人不浅。”要不是混沌镜,她就可以什么都不知道,将“自欺欺人”演绎到登峰造极。
面无表情地盯着混沌镜许久,明见素没再看上头的消息,而是伸手朝着前方一捉。一柄通体流动着淡蓝色光芒的六尺长剑缓缓地显露了出来。剑身并非是陨铁或者奇石打造的,而是一黑一白两道形似枝条的玄枝紧紧纠缠在了一起。这是明见素在下界时走遍四海找寻到的神木,阴阳交缠乃天成的剑器,她没有用天火,而是纯粹以自身的法力来炼剑,耗费三年才将成,名曰“不败”。持有此剑的明见素从未有过败绩。到了天庭成为东阿主后,不败很少有出鞘的时候。
“去!”明见素吩咐了一声。
东阿主陨落了,但是剑器通灵,回到了故地东阿山,这十分合理。
有“不败”在,应该没有不长眼的仙人去找事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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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池月不知道明见素“死了”都在替她考虑。
她心里记挂着黑匣子,恨不得明见素的声音能在下一瞬间出现在她的耳畔。
丹穴山在昆仑山之南,与南离山毗邻。原先是没有南离山的,长离在成为天帝麾下大将后,便以法力搬来了一座山,名曰“南离”,独自居住在山巅。若是没有必要的事情,她绝不踏入丹穴山中。
长离没在丹穴山中,恰好给了凤池月机会。作为凤凰,她对族地的感应极为强烈,各大族属树立的阵法屏障根本拦不住她。她找到了朱雀一族聚居的地方,旁若无人地闯了进去,在一众朱雀惊骇的视线中找到了朱怀轩,一巴掌将他拍回了朱雀真身,提着双翅就要离开。
“那、那是凤凰?”要知道自他们占据丹穴山以来,千年不见凤凰来此了。原先族地里有很多凤凰的壁画,如今也被一一地毁去,取而代之的是朱雀一脉波澜壮阔的历史。
“凤、凤池月?她、她来干什么?”说话的朱雀结结巴巴的,呆呆地看着扬长而去的凤池月。
“她劫走了朱怀轩!”数息之后,朱雀总算是从巨大的错愕中醒转过来,脸色一变,化作了一道流光向着前方掠去。朱雀长鸣,一团团流火如陨星从天而降,顷刻间便锁住了丹穴山这片天地。
凤池月脚步一停。
她垂眸瞧着面色不善的朱雀们,蹙了蹙眉。
“凤真人这是打算做什么?”朱雀倒也没有直接动手,毕竟朱怀轩还像一只被逮住的山鸡般在凤池月的手中疯狂扭动。他们与凤凰一脉早成仇敌,原先也等着看凤池月的笑话,结果太上宫、西海龙子接连出事,他们不得不重新打量凤池月这个“草包凤凰”。不管是她自己实力超群,还是东阿主留下了宝物,总之此刻的凤池月不会按照他们预想那般被捏圆搓扁、狼狈落魄度日。
凤池月轻飘飘地解释说:“他辱骂我东阿山弟子,我请他去道歉。”
朱雀:“……”辱骂东阿山弟子怎么了?就连你凤池月自己也被骂了无数回了,整个仙界流传的都是你凤池月的恶名。这是在赢了西海龙子后自信膨胀来找茬了?要知道连凤凰山都不敢如此嚣张,凤池月这一只被驱逐的落魄凤凰又算得了什么?!朱雀长老呵呵冷笑,说:“无凭无据,真人莫要胡言。看在东阿主的面子上,我等不计较真人强闯丹穴山之事。还望真人将我族人放回来。”
凤池月困惑地望了朱雀长老一眼,怀疑他不知道“白日做梦”四个字是如何写的。不过——对方想要证据,那她也可以大方一回,就算是为了黑匣子积功德。原先她封着朱怀轩的嘴,这会儿将禁制一松,朱怀轩顿时恢复说话自由。
“凤池月,你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狡诈小人,真是凤凰之耻!”
这番话入耳不痛不痒,她有好颜色,旁人还没有呢。再说了,怎么不能是明见素侍奉她了?不过她们俩的私事,没必要与外人道。她重新施展了一道法诀,封住了朱怀轩的嘴,一挑眉望向了朱雀长老,眼神似是在说:“证据确凿。”
朱雀长老:“……”这缺心眼的小崽子,就算想要骂凤池月,那也得脱困了才是,现在他一通叫嚣,自个儿倒是爽快了,可连累他下不来台。捋了捋胡须,长老说:“小辈无礼,我带回去后,会管教一二。”
凤池月扬眉笑说:“我怕足下谋私。如此桀骜不驯,该来我东阿山中接受约束。至于管教的资用,看在朱雀一脉千年前做牛做马的份上,就免了吧。”她专门逮着别人的痛处说。从凤凰麾下脱离后,朱雀一直想要跟过去割席。如今的他们凌驾于凤凰之上,占据着凤凰的族地,内心深处很是得意。可“根底”是甩不掉的,他们越不想面对的东西,越会变成梦魇。
朱雀长老神色很是冷峻,唇角那点柔和的笑容不见了,他望着凤池月的视线里,轻描淡写道:“凤真人是铁了心要带走我族人了?”
凤池月反问道:“不成吗?”她将目光转向了朱雀长老,慢慢说,“可惜了。”
她这一天已经很累了,原本不想动手的。这些人为什么这样不识相?她只是想修缮“解语”,有什么大错?问他们朱雀借一个人都不肯,那朱雀借走了丹穴山这么久,又算什么呢?她的唇畔浮起了一抹微微的笑容。美人的笑容没有什么威胁力,柔和而又沉静。朱雀们轻而易举地便将她与“仙界第一美人”联系在一起,却开始怀疑太上宫、西海之事,是否为无聊者编出来的笑谈。凤池月真的有能力做到那些吗?
“凤——”
“安静,可以吗?”凤池月打断了朱雀长老的斥责。丹山落火,云霞陡现,仿佛如两团烈烈的火光,笼罩在了丹穴山的上方。朱雀一脉本就善于弄火,眨眼间天火堕下时,也只是冷笑了一声,没放在心上。他们将法诀一催,法力如狂潮铺天盖地地朝着凤池月的身上涌去。凤池月搭着眼帘,将朱怀轩提着往身前一拦。若那如长龙呼啸而出的法力真的落下了,这只朱雀必死无疑!朱雀们哪会这样做?情急之下只得收住了攻势,朝着凤池月骂道:“无耻!”
凤池月懒洋洋地哼了一声,她睁开了双眸,饶有兴致地看着被火焰席卷的丹穴山。不仅仅是朱雀,还有鹓鶵、鸿鹄、毕方这占据丹穴山三脉的仙也掠了出来。他们的面上笼罩着霜色,眉眼间浮动着沉郁肃杀之意,将厌恶的视线投到了凤池月的身上。
百鸟朝凤。
她该亲近群鸟才是,怎么见了这些鸟儿,内心深处浮现的是浓郁的厌恶与杀机呢?油然而生的恶意几乎要化作长河奔涌而出。凤池月右手动了动,眼见着就要拔出剑,忽地一声飒响,一道寒光凭空而生,骤然跃至了凤池月的跟前。
凤池月还以为是谁出剑了,但是很快的便发现这团寒光的异样,从中腾跃出的是一柄流动着湛然光芒的长剑。挑了挑眉,杀意消弭了几分,凤池月慢吞吞说:“不败。”顿了顿,又说,“不是人在剑在,人亡剑亡吗?怎么师姐死了,你却苟且偷生?”
不败剑身一颤,剑鸣声顿时降了几分。
不败,东阿主的剑。
难怪她能对付太上宫、欺凌西海龙子,原来如此。
靠得是东阿主的震慑,是无情法剑的剑意。
朱雀长老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