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从骨缝里冒出来的疼。
若有似无的呼吸卡在喉咙里,浓重的血腥气散开,唐厌分不清到底是口腔里溢出来的,还是被汽车碾过后从四肢冒出来的。
鲜红的血就着飘扬的雪花,一点点染红了大半条街。
濒死的那一刻,唐厌出奇的冷静,他的人生早就烂在了泥潭里,没什么好留恋的。
只除了……
谢枕戈。
意识一点点消散,唐厌到底还是没忍住,用含糊不清的语调,轻轻念了一声谢枕戈的名字,以后,就没有以后了。
钝痛感从额角袭来,唐厌手指搭在太阳穴上,烦躁地用指腹压过。闷闷的疼,像是宿醉之后的不适,他手臂一收,手肘却碰到了温热的皮肤。
唐厌抬起来的手指一顿,他,他不是死了么。出差回来的路上遇到大雪天,车子半路抛锚,他只是刚下车几分钟,就被疾驰而来的轿车压倒。
四肢百骸似乎还隐隐作疼,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的手指摸索着向后,接触到带着温度的手背,他猛然缩回手指。
是,是谢枕戈的手,他手腕上常年带着腕表,只在洗澡的时候才要摘下来。
谢枕戈,唐厌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那颗心被高高吊起。他好像是重生了,只是重生的这个节点,有些许尴尬。
他被谢枕戈圈在怀里,耳畔是谢枕戈若有似无的呼吸,他只能靠着那只腕表嘀嗒的声响,来判断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三分钟,却比一整天还要漫长。
唐厌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现下的情况,他的脑袋压在谢枕戈的胳膊上,脖子泛着酸痛,尽管如此,他还是一动不动。
他闭上眼睛,慢慢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谢枕戈时的场景。
那是他接手唐家以来,完成的第一个大项目,一向冷漠的爷爷主动提出给他摆一个庆功宴,也好让圈里人都知道知道,现在他唐厌是唐家的家主。
唐厌一向不喜这些聒噪喧哗,你来我往推杯换盏间流露出来的谄媚和讨好,说是介绍他,更多的还是打压他,让他知道知道,到底唐家还是跟谁姓。
“通知”完要办宴会的事情,这个事情就算是订下了。唐德州不等唐厌回答,只在沙发上坐了一下就离开了。
他路过时带起的风扑在唐厌脸上,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烟味刺鼻,唐厌还是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那句,爷爷慢走,到底还是没能开口。
“咚咚咚。”
“进来。”
唐厌耳朵动了动,仔细分辨着哒哒的脚步声,来人走路时一脚深,一脚浅,唐厌紧绷着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是福叔,从他被接回来就一直悉心照顾的老管家。
“小少爷,老爷送了两套衣服过来,一套白色,一套黑色,您喜欢哪个颜色的,我好帮您搭配一下。”
“黑色,福叔,你把衣服放那就行。”
福叔哎了一声,把衣服放好,轻手轻脚把卧室的门带上。小少爷心思敏感,衣帽间分类的整整齐齐,这些搭配从来不会假手于人,今天是他鲁莽了。
直到屋里恢复平静,唐厌才摸索着从沙发上站起来。沙发到衣帽间的这一段距离他走的很稳,只是步子落下时带着细微的试探,可能是唐厌的神情太过自然,这些明显至极的细节,从来没人发现过。
打开衣帽间左侧的抽屉,唐厌的指尖按在领带上,他手指划过,挑了一件和福叔送来的那件衣服一样材质的领带。
剪裁得体的西装包裹着唐厌又长又直的腿,微微弯腰,盈盈一握的腰肢紧绷着,不瘦弱,是极具力量的美感。他纤长的手指把最后一颗衬衣扣子系好,圈在脖颈处的衣领盖着小半个喉结,若隐若现,镜子里是唐厌冷漠至极的神情,和周身环绕的低气压。
他转身拿起盲杖,把手机握在手里,手指点了三下屏幕,叮的一声,手机自动转入导航模式。
“小少爷,车子备好了。”
“他们呢?”
福叔身子一僵,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故作轻松道:“老爷和二少爷先去了,夫人今天身体不舒服,去私人医院调理了。”
唐厌无所谓的应了一声,他这个家主,说到底还是爷爷的傀儡罢了,他只是需要一个人帮他稳住大局,在他和唐耀阳之间,他显然更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