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传来踢踏的脚步声,李耀明到底还是从床上下来了,站在沙面前,陶洁屏住气息,浑身不动,两人象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峙。
良久,李耀明叹了口气,还是妥协了,“我去洗,行了吧?”
很快,卫生间里就传来稀里哗啦的弄水声。陶洁抹了抹腮边的泪水,心渐渐软了下来,适才在脑海里激涌奔腾的“叛逃”的念头总算如退潮般徐徐散去。
李耀明洗完澡出来,见陶洁还蜷在沙里不动,他走过去,隔着被子把她拥进怀里,低声下气地说:“还生气哪!我都洗过澡了,你闻闻,香喷喷的。”边说手脚边不老实起来。
陶洁推了他两把,“别闹了。”但终究架不住他嬉皮笑脸地猴上身来,最终放弃了挣扎,由着他把自己抱上了床。
两人相拥躺下,陶洁借着月光,手指无意识地摆弄李耀明睡衣前襟上的一个橡皮标记。
“耀明,咱们非得留在北京吗?”她幽幽地问了一句。
李耀明吓了一跳,“说什么傻话呢,咱在北京都扎一半根了,怎么能半途而废!”
“哪有一半?”陶洁仰起脸来反驳,“房子、车子、户口,要什么没什么!”她心里一恨,脱口又加了一句,“住在这种地方,感觉自己就像只老鼠似的。”
李耀明脸色一变,坐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她,“陶子,你究竟是怎么了?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胡说!”陶洁也为自己刚才不经大脑的一句话感到后悔,但那确实是她心底真实的想法。
“如果我不想跟你在一起,我干嘛要来北京?”她又心虚又委屈。
李耀明神色缓和下来,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家里条件好,住这种地方确实让你受委屈了。但这是暂时的,我跟你保证,等咱们结婚的时候,一定会有自己的房子。”
陶洁一点都不乐观,“可是北京的房子咱能买得起吗?就算买了,还有几十年的贷款要还,想想就累。”
“都是这么过来的。”李耀明拍拍她的手背,自己也明白有些无力。
两人静静地在夜色中沉默,时间嘀嗒嘀嗒分秒过去,这是一道艰难的题,没法在三言两语中破解,最后李耀明道:“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班。”
当年的李斯因为感慨仓鼠与厕鼠的区别而奔赴咸阳开创下了丰功伟绩。他李耀明虽然没法跟李斯比,却也不愿意在某个鲜为人知的城市里守着老婆孩子庸庸碌碌地渡日,他有的不是燕雀之谋,而是鸿鹄之志!
北京,这里汇聚了多少名人和精英,一直是他梦想中的奋斗天堂,他要在这里打造他辉煌的人生,他要检查一下自己究竟能走到多远!
可是这些却不是陶洁所能理解的,当然,他也不需要她理解,只要能在自己身边就行了。
只是今天陶洁那一句质疑却惊出李耀明一身汗,他明白,一旦某个念头在脑海里形成,就不可能轻而易举消失,它会不断折磨陶洁,继而折磨自己。
“今年年底,一定要把房子买上!”李耀明突然咬牙说了一句,仿佛在给自己下行政命令。
陶洁张了张嘴,她很想告诉李耀明,这其实不是房子的事,但究竟是什么的事儿,她也说不清楚,心里有一团阴云,模模糊糊的形成了,却还看不太清。
当然,房子也很重要,她默默地对自己说,也许有了自己的房子,她就不会如此不安,总感觉自己象一叶浮萍,漂在没有根的水面上。
她叹了口气,很想跟李耀明聊聊工作中的烦恼,转头看看他那张灰突突疲惫不堪的脸,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谁都不容易,自己又何苦去烦他。
朦胧睡过去前,她终于拿定了个主意,“明天我得找贝蒂好好谈一谈。”
陶洁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人,主意已定,就想一鼓作气去做,时间越长,越容易变卦,所以一大早她就去敲贝蒂的门,所幸她在,正喝晨咖呢,看样子也不是很忙。
“贝蒂,苏州的那个培训,应该是我份内的事,我想自己来做。”她开门见山地把话挑明,本来狂跳的一颗心在话说出口之后就逐渐安静下来,仿佛找到了真正的出口。
贝蒂很意外,大概没料到一向低眉顺眼的陶洁会有如此勇气,她把咖啡杯放下,双手交握,搁在办公桌上,“你是不是以为我在责怪你?没有的事啦!你没有过办高级培训的经验,所以我想等你历练一段后再放手让你去做。”
陶洁道:“我知道自己之前很多事都做得不够好,但我一直在努力,我也期望自己能在这个培训中有良好的表现,借此提升一下自己的能力。如果因为担心我做不好而把它交给爱丽丝来做,我觉得我很难接受,我不知道我的价值能体现在哪里?再说,爱丽丝自己也有很多事要忙。”
贝蒂越听越惊讶,但到最后她却笑了,“陶洁,我很欣赏你挑战难度的勇气。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做这个培训绝对没有你想像得那么简单。”
事已至此,陶洁断没有往回缩的道理,前面就算布满了地雷,她也得拼杀过去,于是重重点了点头,“我清楚。我不想自己永远都处于等待状态,我想立刻开始。我会好好努力。”
短暂停顿了一下,她知道轻许诺言不是件好事,但在眼下这种节骨眼上,她不得不作出一些必要的保证,“贝蒂,我不会让你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