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语结,嗫嚅着说:“你就是你。”
翟亮冷笑,“林惜,你为什么总喜欢蒙住自己的眼睛不向前看呢?你只要稍稍动脑子想想就会很清楚,我们根本没有未来。我不会成为你期待的样子,你也不会受得了我的生活,我们会成为对方的负担!你觉得我们有必要实际去走一遍再来印证我说的这些道理吗?”
林惜不想听他说这些,“大不了,”她一脸无惧地打断他,“我不上大学了,我跟着你一起混,这样你总没话讲了吧!”
翟亮垂看她,轻笑了下,“问问你自己,你喜欢那样的生活吗?当初你讨厌我,又是因为什么?”
林惜像挨了记闷棍,醒过来。
的确,在他的世界里,她只想面对他一个人,其他的一切她都避之不及。
翟亮掰开她抓住自己衣襟的手,慢慢说:“好好过你的日子,做你该做的事,别让我白坐这几年牢。”
林惜的心轻颤,忽然感到他话语里的份量,她不再执拗地缠住他。
风吹过,穿透她整个身心,这个春天,带给她的竟是秋一般的萧索。
周一下午,林惜还在上课,爸爸忽然给她打来电话,要她晚上回去一趟,他口气严肃,不知道因为什么。
林惜什么心情也没有,但还是听话地回了趟家。
爸爸端坐在客厅,见她进门,劈头就问:“你星期六晚上去哪儿了?”
林惜懵了一下,立刻明白怎么回事,“酒吧,怎么了?”
爸爸甩掉手上的报纸,朝林惜吼,“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没问你哪!!你跟个陌生男人在那种地方搂搂抱抱是怎么回事?全让我们报社的人看见了!”
他指指自己的脸,“我的脸都叫你丢光啦!”
林惜望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有点想笑,轻描淡写地说:“哦,我喝醉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他走上来,干脆响亮地给了女儿一耳光。
林惜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很疼,但她居然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感到天塌下来似的恐怖。
妈妈从房间里出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谁也不敢劝。
“林惜,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堕落了!你真让我失望!”爸爸指着她的鼻子下定论。
这句话就像倒在骆驼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林惜彻底破罐破摔,“爸,你早该对我失望了!我没考上你理想中的B大,没打算当你理想中的老师,我告诉你吧,爸,其实我现在连学都不想上!”
“你知道我有多么,”她深吸了口气,在洪水向她涌来之前尽情泄干净,“多么想去当个街头的混混吗!”
“你个混帐!”爸爸怒不可遏冲过来,被妈妈拦腰抱住。
“林惜!你少说两句吧!”妈妈对她喝斥,又惊又怕。
林惜拣起背包挎在肩上,转身朝门口走,妈妈急得连声叫唤。林惜的手搭在门闩上,听到爸爸恶狠狠地说:“你今天敢踏出这个家一步,你就滚吧!以后别再回来!”
林惜轻笑,用力拉开门,轻轻松松走了出去。她做了二十几年听话的孩子,忍不住也想撒撒野了。
走在热闹如昼的夜市里,她不无悲凉地想,其实自己还是个乖孩子,即便和父母闹翻,也没敢说出四年前那场让她几乎灭顶的灾难。时至今日,她依然害怕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表情,甚至连想像一下都胆怯。
她的变化,大概只有翟亮能懂,可就连他也要离她远去。
林惜置身繁华,感到的却是广袤无边的孤寂。
林惜时常想起翟亮和她在酒吧附近对话时脸上那种痛苦的表情,她把过去记得那么牢固,她不相信翟亮会轻易忘掉。
又一个周末来临,她给翟亮短信,求他陪自己出去玩一趟,她特别强调这是“最后一次”。
她上午的信息,到晚上,翟亮终于回复了她——他答应了。
翟亮拒绝与她一起远游,所以他们去了小学时年年春游必至的福山公园。
公园里在举办郁金香展览,到处姹紫嫣红,而林惜的心情却像出殡一样沉重。翟亮走路总快她半步,眼睛直视远方,仿佛是一个人在散步。
他们在映山湖畔的草坪上坐下,分吃林惜包里的干粮,草和从前一样绿,天和从前一样蓝。
“翟亮,我忘不掉以前的事,怎么办呢?”她凄然问。
翟亮慢条斯理地撕包装袋,投向林惜的目光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我能做到的事,你肯定也能做到。”
林惜盯着他,退而求其次,“我们依然是朋友吧?”
翟亮缓慢地笑出声,嘴角带点嘲弄,“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有些事,我还没想通,”林惜低声解释,“就比如,你说现在的你和从前的你不一样了,可我该怎么区分呢?我想了你四年,等了你四年,对我来说,你就是你啊!”
翟亮不说话,咬一口面包,目光眺向湖对岸。
“可是,既然你那么说了,我只能尊重你。我不会再强求你一定要接受我,但我不想就这么离开你——离开了你,我觉得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林惜蓦地心酸,低下头去,眼泪无声坠落在草丛里。
翟亮依然没给她任何回应,但也不再对她冷言冷语。
傍晚,他送林惜回学校,两人在门口分别,林惜说:“以后我给你打电话,你不能不接啊。”